正是当年她在书房内看到长姐所誊抄的那句诗,如今用到这里,比对上画卷上的两株分别清绝娇艳、看似各分一派却又彼此相依交缠的梅花,虽然有些古怪,但仔细想想倒也还不算风马牛不相及。而她笔下的字虽然算不上名家风范,只是她此前随意自创的一种姿态,落在其上,却别有一种意趣风味。
她落下最后一笔以后,便第一时间细眼打量起了长姐面上的神情,果不其然窥得她面上神色微微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瓣,半晌却又娇羞地微微笑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想到几年前信手誊抄的那两句情爱的诗词,如今终于已经有了一个可寄托的对象吧。她在心中想着,却并不以为然。
再转过头时,却发现李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负手而立在画卷边,细细端详着她方才存着几分气挥笔写就的诗,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在方才那气消除得差不多以后,她才自觉得有些太过冲动,毕竟他们都已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然而自己是骄纵任性惯了的,经不起旁人哪怕一星半点的挑衅,一时气急便挥笔在他们所绘的红梅图上落下了那样不符合事宜的诗。就算她自视甚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笔墨确实是将这幅本已经够得上水准裱起来挂到大厅内的画卷档次拉下了许多。
然而做了便是已经做了,她也不欲为自己辩白过多,只掼下了手中的羊毫,一面鼓着腮帮子对着一边正在端详的李良明知故问,“李公子以为如何?”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实则已经染上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因而她方才清晰发觉,一向因为太过死板只懂得死读书而被自己所看不起的长姐,如今站在那里,跟眼前的李良执笔一起绘梅的模样是那样般配。长姐原本模样就生得极好,又是清丽温婉的类型,如今与温润如玉的李公子站在一起,好似两个人身上的光芒都互相交汇了一般,变得灼灼发亮起来。
相比起来,自己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偏偏又配上这样狼狈的扮相,只能窝在一边,看着他们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登对。
她心中不免有些闷闷地想道,在这样明显的落差之下,自己也唯有做出些什么出格任性的举动,才能够让他记住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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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苏二小姐的回忆(十)
她虽然对眼前这位李公子心中有些念头,但同一时间却也清晰地知道,以她们的身份以及爹爹的固执程度,他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既然没有未来,那么只要让他能够记住自己这么一个小姑娘就好了,哪里还顾得上印象究竟是好是坏?
这么悲观地想着,她的脑袋不自觉都快低到了胸前去,原本心中以为那好脾气的读书人这一刻怎么着也会说她一通“有辱斯文”之类的话,却未曾想耳畔却捕捉到了一声轻笑,接踵而来的是一声,“很好。”
很好?她差些要喷出水来。
她的耳朵没有听错吧?自己在那风骨凛然的红梅图上题就了那样小情小爱的诗词,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知道自己是在添乱,然而眼前的男人口中说着的却是……很好?
此时此刻,她不禁开始怀疑起来眼前这个看起来一副好脾气模样的男人是否是因为太过愤怒,所以才这样故意说反话了,然而待她偷偷地从垂下来的头帘间瞥眼瞧他时,却如何也无法从他那张脸上瞧见过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直到最后她几乎都要把眼皮子都给翻抽筋了,都未曾见过他的神色中掺杂怒意。
他好似从来都是宽容的,如同神祗一般俯视着自己在他面前任性玩闹,耍小性子,一双温润的眼中仿佛早已经窥得了所有印迹,让她几乎无从遁形。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他对于自己向来谦让有礼,但是总给她的感觉是自己如同一头早已经被盯上了的猎物,永远活在猎人布下的铺天盖地的网中,无论如何,都已经被当做了囊中之物。
这样的感觉她是并不喜欢,然而却意外的,并不想要逃脱。
这边她正在脑中胡思乱想着,那头却听得他已经转过头去跟面色有异的长姐笑着夸赞道,“你家小妹果真如传闻一般古灵精怪,今日一见,倒是更加出乎在下的想象。”
这句是好话还是坏话?她将他说过的每个字都放在唇齿间斟酌着,竟然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他的真实意思。
他的想象?难不成他从前曾经也如她一般,在心中构想过自己的模样?当时他的心中,自己又到底是什么样子上的人,又是哪里与自己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