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向季春,感慕兼伤,情不自任,奈何奈何。
归菀便也在梨花催发的清香中,昏沉入梦了。
就在东柏堂灯火通宵亮了一夜之际,太原公的府邸里,也有一豆的灯火,随风摇曳,人的眉眼,都跟着飘摇不定。
“程将军就这么急不可耐?”晏清河盯着程信手中的箭弩发问,三叉箭是南朝特有不错,可能置于袖间,这样三箭连发的箭弩,却是北朝才有的。
程信脸色铁青,一头的筋都要爆了出来,尽量不去回想归菀当时那副被晏清源摁在树干的难堪画面,几要咬碎了牙,狠狠啐了一口,两眼阴沉沉一扫晏清河:
“光天化日,就行禽兽事,和在寿春没什么两样,你们三月三原都是干这个的,我只恨不能杀他救回小姐!”
说的晏清河眉头微微一动,面上也无甚表情:“那你救回陆小姐了吗?他身边精锐是吃素的吗?杀他,没有一番深思熟虑,程将军真当如切瓜砍菜那样容易?”
“咣”的一拳落下,程信震开了桌角,被毁容的五官越发狰狞:“我差一点就能杀了他!”
晏清河一挑眉:“亲卫都在,那陆小姐呢?他一旦出事,那罗延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陆小姐,程将军勇武我知道,可东柏堂的侍卫,程将军还是不要小瞧的好。”
说罢深深一目定在程信脸上:“将军这一次,还是太过贸然,我助将军去漳河,是认人的,是想同将军共商大事的,请将军仔细想一想,这段时日,将军还是不要轻易再出公府。”
等安顿好程信,阿六敦一脸忧色上前来:“程信满脑子复仇,小人怕早晚要坏二公子的要事。”
晏清河不语,对着窗子,目光溶进苍茫的夜色里,想方才程信那几句话,身子一下便紧绷了起来,那一个娇弱身躯,活生生在眼前被揉烂了一般,从四肢,到百骸,无一不刺疼,便把睫毛一垂:
“我会稳住他,他也不是没脑子的。”
阿六敦犹犹豫豫的,干巴巴道:“其实,他真杀了大将军,那个陆归菀死活是无关紧要的,他今天要是真得了手,二公子不满意吗?”
晏清河语调突然就变了:“决不能让他现在就杀大将军,要杀他,必须得等他把荆杖给去了刺,至于陆归菀,”他伸手掐了掐烛心,余光一瞥雕像,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我要活的。”
说罢回头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问阿六敦:“小晏婚期将近,贺礼呢?抬进来我过过目。”
第69章 千秋岁(16)
晏清源遇刺的消息,就连大将军府里众人也无从得知,锁的严密。到该上朝的日子,晏清源不过以抱恙为由缺席朝会,在东柏堂静养,访客一概不见。
一干政务,雪片般飞到了书房案头,小山一样高,归菀彻底成了忙人,每日要读奏章,两个时辰下来,嘴焦舌燥,见机呷一口蜜水的功夫晏清源都不给她,悄悄朝坐榻上瞥一眼,晏清源只是怡然阖目养神,偶尔比个手势,意思是要紧的单放,也不喊停,直到归菀坐不住,嘶哑着声音:
“大将军,我脚麻了。”
晏清源这才睁眼一哂:“去喝些水润润喉咙罢,把朱笔递我。”
说罢也不管归菀,坐起伏案,在单挑出的一沓折子上,勾的勾,画的画,一样样处理好,忽翻了几番,眉头一蹙,喊进来那罗延:
“百里子如的呢?”
“一直没见奏呈,太尉是不是把事情都报晋阳去了?”那罗延也察觉出不对头,横出一只手,把乱了的文书摆放整齐,看晏清源蹙眉不语,往靠枕上一躺,像在盘算着什么。
“应该是送晋阳了,不过这个月底,他也就该回来了。”晏清源不紧不慢说道。
那罗延瞄一眼归菀,话头一刹,噤声不语了。归菀独身在窗畔默默饮着蜂蜜调的梨汁,目光是投向外头树上打啼的小黄鹂,两只蹦来蹦去的,追逐打闹,仿佛根本没在意他俩在说些什么。
芭蕉伸进来一角,归菀伸手摸了摸它肥厚的叶子,听晏清源那道低沉淡然的声音响起,对那罗延道:
“过两日,是小晏的喜事,余者,都先放一放。”
奏呈往边一推,取过来个紫漆描金双鹤文具匣,一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通体透白的削长玉章,上刻篆书:
佳偶天成,绵绵瓜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