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_作者:蔡某人(61)

2018-12-20 蔡某人 虐恋

  一张晶莹小脸缓缓在他指间抬起,忧郁哀伤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告诉他:“我是肉体凡胎,不能不怨。”

  热泪一下便烫在了掌中,晏清源不语,眉心慢慢攒了起来,很快化作一抹戏笑:

  “是么?这么诚实,”说着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狠狠道:

  “我看你是欠操了,才敢给我这么放肆。”

  如此粗俗不堪的字眼,他是带着雅士一般的笑意说的,归菀面容一变,他手底轻薄的连串动作,已经让她明白话中涵义。

  于是她苍白的小脸,如初春的冰,好像一碰便碎掉了。

  晏清源却未再继续,似乎只是恶意戏弄她一番,得了她惊惶纯真的柔弱之态,便收手作罢。

  “去,把你箱子里那本《春秋公羊注疏》取出来。”他忽换了话题,提起她双肩,轻轻朝外推了一把,归菀浑身仍在抖,细喘着胡乱系好胸前飘带,照他吩咐,将书默默呈给了他。

  心底却极力压制住激荡的恨意,一时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研墨。”晏清源朝她招手,归菀闻言上前取了墨锭,如他所料极是熟稔地研起墨来,安静如斯。

  晏清源摆好镇尺,拣了一管长峰紫毫,蘸饱墨汁,提笔而落的字形十分庄重,归菀瞥了一眼,不免惊异,见他一派平静,埋首于誊抄这本《春秋公羊注疏》心底倒略松一口气。

  不多时,有婢子进来奉茶,晏清源饮了半盏,也不管归菀是否疲累,只命她在一旁侍候笔墨,抄了数个时辰后,方动了动腰身,见归菀动也不动地盯着白纸黑字不知是发呆还是细究,信口笑道:

  “我是粗人,字写的不好,恐怕要污了陆姑娘双目。”

  归菀微微启了唇,长睫扑闪几下,却终是一个字也没说。晏清源看她片刻,伸手将人抱在了怀中,点着自己的笔墨:

  “我得请陆姑娘指教,这样的文章,若是送一个家学渊源的长者,能不能入他的眼?”

  归菀本惊讶他这样佻达的人,竟能写出一手端庄有骨架有风度的字来,忽听他发问,想方才情形,倏地发怵,便细声作答:

  “能。”

  晏清源一只手随后探入她胸前,吓得归菀浑身一僵,魂魄立时飞了,听他低笑道:“我说了,我问话,是不准敷衍的。”

  归菀努力定神,看着眼底道:“大将军的字,运笔刚健,持重大气,若送与长辈,必得青目。”

  “这么得你心仪啊,”晏清源笑了,“我问的是《春秋公羊注疏》,不是字如何。”归菀脸一红,恨他这样戏弄自己,不禁抬眸迅速掠了他一眼,低首说道,“他家中若有这本注疏,自然不觉稀奇,反之,他见着自会欢喜。”

  晏清源听了,目中笑意更盛,拥着她说道:“这些年来,干戈四起,太学被毁,许多儒家典籍散佚,你箱子里的书,有好些我倒是真不曾见过,可见你陆氏一门果不乏饱学之士,家学渊源。”

  他莫名说了番风马牛不相及的措辞,听得归菀刺心,强忍着泪,也不应话。

  “我来邺城前,住在晋阳王府,父亲常请人开讲经学,有个叫卢景玉的先生,《易》《书》《礼记》《论语》《老子》注了一遍,卢先生的功底并不逊色江左经学世家。”晏清源似颇有兴致,同归菀说起他在晋阳受业旧事。

  归菀本无心去听,入耳半日,却是将信将疑,北朝许多人只说鲜卑语,连中原汉话都不会说,遑论写字,归菀又听晏清源一口一个卢先生,疑心他说的是否范阳卢氏,却对北方效力魏朝的世家并无好感,自几十载前,鲜卑占据东都洛阳,便渐渐自诩中原正统……

  思绪飘了片刻,忽转念想道,你便是读了书,也是未开化的禽兽而已,哪里知晓何为衣冠礼教。

  “大将军也喜欢儒家的典籍?”归菀问他,晏清源偏头摸了摸她脸颊:“就像喜欢你一样啊!”

  他的声音再度温柔粘稠,归菀听得悚然,想姊姊评价他虽算半个汉人,终究一身的鲜卑习性,认识几个字,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可今日见他的字,也该是下过功夫的,归菀微觉茫然,被他抱了这半日,想要挣脱又怕惹他作色,只会在那事上折磨人,一时又僵住了。

  不想晏清源这一回竟好心地放开了她:“夜深了,你去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