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神与忧_作者:决明(97)

2018-12-15 决明

  屋里光源微弱,他并未燃亮烛灯,仅仅窗外星光,淡淡银亮着他周身。

  他的俊美侧颜,衬在星光下,却未能沾染半点星光温暖,他双眸没有看向她,放得遥远,仿佛是与谁对话,又更像是,凄楚的自言自语。

  “她大概并未想过,十年相离,不知她留下的只字片语,究是真、是假、是不是只想诓骗我安心,实则早已灰飞烟灭,想用漫长岁月来淡化哀伤,好几次我忍不住猜想,猜想我所等候的,会不会是谎,是绝望,是一个永远殒灭的美梦。”

  是呀,她从来只考虑到自己,怕被他看见老态、怕他嫌弃,于是她躲,让破财带去只字片语,却未曾深思,听见那番话的他,作何感想。

  她要他等,也容许他不等,可她并没有真正去理解,他,要的是什么。

  开喜咬唇,难得反省了自己一下。

  “比起死亡,没有什么更让人难以接受,苍老也罢,病残也罢……我对于再次见到你,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这十年来,我已经不知该如何笑。”

  抱她回到仙界安置来客的“迎宾殿”途中,他却笑得像个傻子,步履亦轻快无比。

  开喜咬得更重了些,下唇烙上自己的牙印。

  听他说话,那么轻,那么浅,字字敲进她胸口,又重,又痛。

  她十年浑浑噩噩,病昏的时间,远比清醒还要多,光阴似箭,转瞬即逝,真要说记得多少疼痛折腾,她真细数不来。

  而他,这十年,何曾好过,度日如年,时时刻刻,越是清醒,越是折磨。

  “我曾以为,收回照阳幻阴之期,将是我漫长数世中,最振奋的事,可当我看着玄凤,一点喜悦感也没有,卸下重担,我却只感到空……那时,我真的怀疑过,是因为司掌喜泽的你,已经不在世间,一并带走我的喜乐——”

  开喜什么念头也不存,无法再思忖其余纠结小事,唰地掀翻云被,窜了出来,将他紧紧环住,不让他再说,不让他再重新回忆。

  带给人们欢喜的她,竟然害他这么寂寞……

  她明明最想看见他笑,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喜泽,全部给他。

  她舍不得他这般模样,她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他可以发自真心开怀一笑呀!

  “我不是不想见你,你骑?腾抵达仙界时,我还跑去天门看,但挤不到前头,也不敢站得太靠近……我希望你记忆中的我,一直是美美的——”

  “我记忆中的你,并没有一直是美美的,喜神天尊误解太大了。”

  忧歌毫不客气反驳她,红眸淬笑,对于她主动掀被扑过来,颇为满意,面庞神情柔软松懈。

  开喜嘴角一抽:“……”

  这种天打雷劈踪的下一句,话本子里的男主角明明不该接!

  最起码,该要诓诓“无论你变成何等面貌,在我心中,永远最美,无人能敌”,诸如此类,即便是谎,听起来也顺耳多了。

  他继续违反她印象中的话本子发展,得寸进尺道,“我第一次见你,只觉得你是一只贼狐狸,外表天直无害,实则狡滑多诈;第二次见你,是你被狩夜叔带回无喜城,历经波折,一身惨兮兮的狼狈;喝醉酒时转眼变成酒鬼,胡言乱语;浸在火池里又无美艳春光:从海极渊回来,既臭且脏,也不懂得先料理妥自己,像困腌了许久的汗臭衣裳,便往别人怀里躺。”

  开喜绷着脸:“……事实上,你是打算来找我谈分手的吧?”居然讲了一堆,挑不出半句好话!

  “我见过你那么多面貌,真要细数哪回最干净整洁、清清爽爽,似乎就属这一次了。”他以指为梳,轻轻梳弄她披垂白发,每一丝,皆不染瑕,似初降大地的飞雪,洁暇纯白。

  “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你在夸我……”恕她反应跟着变老、变迟钝,听来听去,也没听出半句甜言蜜语呀。

  他的唇,轻抵她发漩,笑叹,“看过那样的你,我仍能爱上你,敢问喜神天尊,究竟还有什么好担心呢?”

  初见的贼狐狸,虽狡诈,算计了他,他也不觉得反感,倒是新奇多过嫌恶。

  再见的狼狈小娃,一路在魔境波折求生,可脸上笑意,半丝未减,仿佛无论身处何种困境,她一点都不害怕,勇敢无惧。

  大醉的小酒鬼,粉腮酣红,姿态娇柔,教他初尝嫉妒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