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透过门扉看到里头的灯光应声而灭,要多及时有多及时,要多迅速有多迅速,绷着脸训道:“早些睡觉,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吕希纯几人都不吱声,只有王雱压着嗓子应道:“唉,我本来已经睡下了,被您训这么一嗓子我又醒啦~其他人都还睡得死沉死沉,您可千万别再出声了,要是把他们吵醒了可怎么办?”
梅尧臣:“……”
梅尧臣拂袖而去。
宋佑国听外头的脚步声远了,小声道:“元泽你老这么气梅直讲,真不怕梅直讲发怒吗?”
王雱唉声叹气:“我就是不气他,他也朝我发怒啊。”他真的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来着。
宋佑国一阵默然。
吕希纯却忍不住道:“我倒觉得元泽你挺乐在其中。”若不是王雱自个儿一天到晚往前凑,梅直讲也不会对他又爱又恨。
王雱笑眯眯,不接茬。
韩忠彦揭王雱的底:“元泽惯常是这样的,从前在扬州时他可没少去招惹我爹。”那会儿他们兄弟姐妹都怕他爹,只有王雱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天天胆大包天捋虎须。偏他爹还就吃这套,连最爱的端砚都让王雱给顺走了。
王雱道:“什么叫招惹,我那是敬重师长,时常向师长请教问题。你爹还教过我一句经义,可有用啦,我一直用了好多年!”
宋佑国好奇地问:“哪句经义?”
韩忠彦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脸不堪回忆的表情,翻了个身,决心背对着月光装睡。
王雱一点都不害臊:“就那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啊,我从小到大用得可勤了。”
宋佑国和陈世儒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韩忠彦这么宽厚老实的人,听着王雱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免不了又转了回来,说道:“那会儿他顽皮得紧,总挨他爹揍,他嗓门又大,一边跑一边喊‘韩伯父说了,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爹您拿着的棍子真大,我不能受啊,要不然就是不孝顺!’那会儿大家都住在府衙那一带,他喊那么一嗓子,全部人都听到了。”
愉快的寝室夜谈在笑声中进入尾声,几个人陆陆续续进入梦乡。
第八十九章
沈括的到来, 完全解放了王雱。沈括向来好交游, 又有畅销书作者的身份, 很快赢得了同窗们的喜爱,迅速和太学新生们打成一片。
他与王雱碰头后的第一个休沐日, 就带着人、带着王雱塞给他的《格物手册》研究油料作物去了。
王雱也有光明正大的偷懒里头,他爹给他寄了个包裹, 搁在最上面的是小妹、吴氏口述写给他的信, 里头句句都是情真意切的关心;接着是王安石写给他的信, 里头句句都把他喷得狗血淋头, 说范仲淹已经写过在信中把他的所作所为,现在被人逮着折腾都是活该。
最后王安石还给他寄了一堆稿子, 记载的是一些案件的勘破过程,还有叫旁人抄录下来的宗卷副本。
王安石的意思是这样的:你给整理整理, 再出本普法教育读本, 别折腾那么多事,就搞成普普通通的王·福尔摩斯·安石探案录, 允许你当合著作者把名字印在我这个第一作者旁边。
这信里还隐隐透着一层意思:你要是敢不署名,别想我再给你挡枪,你自己看着办。
王雱估摸着他爹那茅坑石头一样的性格,指不定还真能把他扯虎皮出书的事公告天下。他叹了口气, 只能抱着厚厚的“原材料”耷头耷脑地去借用范仲淹的书房, 奋笔疾书帮王安石搞加工创作。
到傍晚时,范仲淹家迎来了三个风尘仆仆的客人。王雱创作完几个堪称当代《今日说法》的普法故事,正和范纯礼他们一块读书呢, 就听师娘进来招呼:有客人来了,范仲淹让他们出去见见。
王雱正觉得闷,闻言两眼一亮,起身撩起门帘走了出去。临近客厅,只见范仲淹正在与客人说话,范仲淹身侧坐着的是三个生面孔,离范仲淹最近的一个年纪最大,约莫四十多岁,面白须长,气质清正;另外两人瞧着都年仅弱冠,面庞相肖,都俊秀逼人,年长些那位更有一双灼人星目,瞧着很不一般。
听到有人往,这年轻人先抬头往王雱所在的方向望去。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有些惊异。
王雱惊异的是这又是一个长得贼帅的家伙,大宋的水土真是养人!年轻人则是惊异这少年生得好生灵秀,他在蜀中这么多年都从未见过能和这少年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