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自从过了寿以来,就时不时地会犯心绞痛,医院说老人深入心肌的小血管基本堵塞,支架搭桥都没啥意义,也只不过开了些药养着,这个年纪的老人实在是不好猛治。
不一阵子,那边的哭声弱了,父亲的声音传了过来,沙哑沉闷地道:“淼淼,你奶奶一个人在家,发现地有点晚,没抢救过来。你如果工作不忙的话,尽快回来一趟,下葬前跟老人告个别。你从小跟你奶奶长大,她对你的养恩比我这个做父亲的都……”
父亲后面的话云曦已经听地不太清了,她感觉耳朵里有一种奇异的嗡鸣声,高频率地震动着,让她头痛欲裂,痛苦不堪。
挂了电话,云曦呆坐在沙发上,完全忘记了平日里可能会嫌脏的酒店沙发,裹着浴巾愣愣地坐着,眼泪无声地从一双大眼中不断地涌出,顺着面颊流到下巴尖,然后没入米黄色的浴巾里。
她此刻恨不得插翅飞到奶奶身边,但是理智却撕扯着她,把她强行禁锢在原地。
深夜的凉意从窗户的缝隙中蔓延进来,爬上云曦光裸的脊背,进门的厉芒被她这副心如死灰默默流泪的样子吓到了,连忙从行李箱里翻出薄绒的睡袍给云曦披上,柔声坐在一边问她,“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曦没有看她,像是一个失了魂的破布娃娃。她的手冰凉地厉害,还在不住地颤抖,厉芒握上去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这个时候的云曦十分脆弱,厉芒忍不住环住她单薄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会儿。
云曦靠在厉芒的怀里,逐渐有了一点哭声,闷闷地,但是里头含着的痛苦却沉重而清晰。
自从十五岁那年她上了高中住校后,就一直跟奶奶处于聚少离多的情况。舞团的繁重演出,琐碎的练习任务,沉重的学业压力和绚烂的青春时光都让她的一颗心漂泊地很远。
随后紧接着高考,大学,工作,她忙忙碌碌地越走越远。直到失去那个温暖的港湾的这一刻,她才明白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慈爱望着自己的老人,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今年年初的农历除夕夜,竟然成为了她和奶奶见过的最后一面。当时她跟着父亲从奶奶家离开,老人不顾儿孙劝阻,拄着拐杖坚持要送她。
小雪飘零的巷子口,风中微摇的红灯笼,老人吃力地挥手告别的那一刻,便成了祖孙两人的诀别。可能那个时候奶奶就觉察到了自己身体的状况,可恨她如此地粗心大意,竟然丝毫未觉察到什么不对。
云曦悔恨交加,捂着被子哭了大半宿。哭一阵就到卫生间去贴眼膜,眼膜又很快地被泪水冲掉,一边哭一边贴,直折腾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才恍恍惚惚地睡去。
恍然间她梦到自己回到了那间曾经睡了一整个童年的小屋里,窗外阳光明媚,奶奶正在絮絮叨叨地给她打包行李,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担忧和不舍,窗外的夏蝉拼命地鼓噪鸣叫。她开开心心地背着包跑出门,奶奶拄着拐杖追着叮嘱着让她慢点。
云曦一转头,画面瞬间破碎,她站在了一片高高的田埂下面,抬头望向天空,薄云之间,一行孤雁振翅往北方飞去。地里开满了黑色的药草,奶奶佝偻着背站在田埂上,手中颤颤巍巍地捧着一束沾着露珠的白菊,冲她慈祥地笑,问她何时归家。
很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低低地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子,调子缠绵而悲伤。
窗外天光大亮,云曦从梦中哭着醒来。想起今天的拍摄日程,她强撑着精神去洗漱,镜子里的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一双眼睛肿地跟核桃似地。
她昨晚对着镜子一边哭一边贴眼膜的情形历历在目,然而看着这模样,贴的那些个眼膜基本白瞎了,完全没什么效果。
厉芒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加了开水和醋的牛奶,又捏了一块热毛巾递给她。云曦拿了些棉球蘸着牛奶擦了几分钟,然后用热毛巾敷了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红肿的眼睛终于正常了许多,只剩下一些未褪的残红,倒像是擦了薄薄的胭脂。
只不过开拍前做造型的时候,方造型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云曦的异常,不过她没有多嘴问,只是比起平常的絮叨来沉默了许多。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基本上都见的多了,论识人眼色这一点,各个都是人精。
云曦现在的情绪的确非常低落,完全没有听人说话的心,她只想一个人躲起来,或者是飞到奶奶身边去,然而这两种都是不可能的选项,她还有工作。平生第一次,云曦对表演感觉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