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挣扎了,你是挣不过用上古邪术养出来的画魅的。你放心,待我完成血祭,她们自会放了你,届时你便自行去吧。不过你要快些,在壁画完全开启之后,敦煌将会被封印起来,外面的人再也进不来,而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只能生生困死城中。”江芷阑淡淡地说着,仿佛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很惊讶吗?这壁画里的所有画魅都是我用血供养的,她们食我精血自然要听我调动。虽然在血祭完成前我还不能号令所有画魅,但就这几个还是足够的。我的精血已要被这壁画耗尽了,所以展白,我走不了,我早已走不了了……”
陆展白大为震惊,已经说不出话来。
“展白,好好活下去。”江芷阑向他莞尔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残破的璎珞圈,放到陆展白手中,“这个璎珞虽然被我摘了玉璧,可到底……很重要。希望你替我带出去。”
江芷阑说完,便决然转身,朝着城内飞快地走去。
“阿阑,不要!”陆展白睚眦俱裂,却苦于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抹鹅黄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任凭陆展白在她身后撕心裂肺地嘶喊,江芷阑也只充耳不闻。
敦煌能绵延数百年的繁荣,绝不只是因为有一个个贤明的城主罢了。若是没有满城的百姓支持拥戴,城主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地位。
吾心安处是吾乡。
从前的敦煌是个让她喜欢的地方,今遭离乱,可她仍旧希望……这里会是那些敦煌子民永远的故乡。
第105章 敦煌(四)
敦煌, 第八窟, 飞天壁。
江芷阑在那一面蒙了红布的石壁前伫立良久, 才抬手正了正自己云鬓上插戴的簪钗梳环,然后扯下画壁上的红布, 缓缓露出一壁惊艳的画。
壁上画着一名风华绝代的飞天, 凌空而舞, 怀抱一把精巧的玉石竖箜篌;梳着三鬟飞仙髻,带着髻上饰着许多光彩夺目的珠宝, 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的薄抹胸, 露出大片如雪的肌肤, 项上带着古黄玉璧璎珞, 臂上琳琅地带着臂缠金、玉跳脱、珠钏儿、绞银镯,胳膊上挽着的披帛宽大又飘逸, 仿佛飞散的云霞;下身则是一条宽大的长裙, 质地似乎十分纤薄,隐约可见其间两条修长玉腿与一双纤巧莲足;身周尽是飞花与流云, 仿佛置身西方琉璃世界。而那飞天的样貌,竟是比照着江芷阑的样貌而画,十分传神。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江芷阑轻叹一声, 拔下头上一支尖利的金簪, 照着自己的晧腕狠狠一划,凝脂般的肌肤上立刻便划出一道口子,血珠子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青葱指蘸了血迹, 仔细地涂抹在那飞天画像还未点墨的眸子上,为画像添了一双血红的眼,虽也不损飞天的美貌,却平添了阴森诡异的气氛。待双眼画成,画像忽然发出了血红的光芒,仿佛活过来一般,要立刻挣脱墙壁,去外界择人而嗜。
江芷阑望着渐渐生动起来的画像,慢慢举起自己受伤的手腕,送到画像的樱唇边,画中的飞天就如同活物一般,开始自行吮吸她的血,而吸血越多,画像上的红芒也就越强盛,好似要滴出来一般。
意识随着血液在流逝,江芷阑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脑中也是一片混乱,恍惚间,从前的一些片段在脑中划过,来来去去,却都是那个人。
他说——芷兰?哈,沅有芷兮澧有兰,果然好名字。
他说——阿阑,你于我、于敦煌而言,真的很重要,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他说——我本不想瞒你,也不想走这条路,可是敦煌岌岌可危,我别无选择。
他说——我知道你不屑于听,也知道这几个字说出来于事无补,可我还是……代表敦煌的子民,谢谢你!
他说——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准许,你别想着轻生。
他说——你不想出嫁就罢了,敦煌还不需要靠着一个女子来救。
他说——这个璎珞给你,展白说古玉璧可保平安,我希望你……在余下的日子,可以安康无忧。
他说——我已与龟兹王商量好了,以我敦煌全城财富交换,他护我子民安稳。待他们西迁,敦煌便是一座空城,再也不需你来祭奠,你也与他们同去吧。
他说……
……
原来她的一世这样短暂,须弥之间便已回忆完。只是不知道若是未遇上那个人,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