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述无可述,她听见自己有气无力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的中原名,叫什么?你说过……你娘是中原人吧。”
当时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在渺无人烟的大漠里了。
她不后悔。人出生之时无拘无束,死也应该自由自在。她是如愿的。
但如果就这么死了,她这个人情就欠得太大了。一个人情,把人家老婆都欠没了。
这不行。他们修行人最怕因缘不两清。
所以她要记住他的名字,以备将来把该还他的都还他。
只是他的教名太难记。她人都快死了,稀里糊涂的,铁定记不清完整的教名。
少年神情有些微落寞,“我娘去世前……没有给我取中原名。”他说完,眼睛忽而一亮,“要不你给我取一个吧?”
“我?”她咧咧干裂的嘴唇,“他们以前都说我没文化,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让我取名,怕是黑历史要写就了。”
其实她也知道,他只是想让她尽量保持清醒而已。
在大漠中生活过的人,最清楚人会在什么时候更容易永远地睡过去。
“我也不太懂你们中原文化,不过我觉得,中原的名字都好听。”他坐在骆驼上,让柳画心能够更舒适地倚在他身上,“这样,以后如果你想回长安,我就可以用汉人的名字陪你回去了。”
还会回去吗?她也不知道。
“想取汉人的名字,那首先你得有个姓。”她懒懒地说。
他一本正经,“简单啊,我跟你姓柳不就得了?”
“……”柳画心无言,“哪有跟娘子改姓的。”
而且她也不见得有多稀罕柳这个姓。
“那……”他居然认真地纠结着,“那你说我应该跟谁姓?”
耳边的心脏跳动声强烈而有力,昭示着生命的鲜活。
柳画心突然就想再多坚持一会儿。
她微微抬眼,没有了万家灯火的映照,苍穹原本的颜色纯净得像是华山顶上千年不化的顽冰。
头顶是一轮皓月,皎洁的程度仿佛能直照人心。
只是换了个地方,原来月光也能跟着由清冷变成苍茫。
“还记得你娘的姓氏么?”她强撑着,缓缓问道。
少年顿时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记得,我娘姓程!”
“嗯……那你就叫单字一个皓吧。皓月当空,你看多好看。”
少年果真就认真地抬头打量,“唔,我也觉得今夜月色特别好看。”
柳乐涵傻愣愣的,睁眼,闭眼,再睁眼,被猪九戒连拱了几个回合,躺在原地没反应。
沈画意实在看不过去了,出手搓了几个冰火弹帮她搞定乱跑的猪,怀疑她被拱傻了。
“柳乐涵,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今天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被拱进唱晚池?”沈画意帮她杀完猪,看好戏一般站在一边说。
她能肯定,她要是今天被拱进唱晚池,沈画意一定是第一个截图保留证据的人。
“没什么没什么……”柳乐涵赶紧爬起来去摸猪,连连否认。
开玩笑哦,要是把她刚才想起的事都说出来,今天炸的可就不只是猪九戒了,怕是整个帮会领地都保不住了。回头杨果发现帮会领地居然没了,还得逮住她胖揍一顿。多划不来。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沈画意单刀直入,依旧怀疑地站在一旁打量她。
用“打量”这个词都不太准确,沈画意对她,简直就是在审视。
柳乐涵顿时更心虚了,赶紧把话题转回到他身上,“好巧,我也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你穿一身白出来是想干嘛?”
沈画意心不在焉地把兰亭甩来甩去,“忆苦思甜。”
“……???”柳乐涵服气道,“编瞎话能认真点吗,沈先生?”
沈画意出其不意地“嗯”了一声,带着反问的调子。
落在人的耳朵里,痒痒的,让人心神不宁。
“嗯?”柳乐涵不明就里,顺着他的疑问又重复了一遍。
“你刚说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似笑非笑,比方才要愉悦得多。
“我刚说……你编瞎话能认真点吗?”她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摸完猪就下意识想抬腿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