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突然问道:“寒山,你回过余原县没有?”
寒山苦笑:“那是与婵九的初遇之地,也是我的伤心之地,我何苦自找不痛快?”
柳七顿时跳起来:“什么?这么多年你就没去过余原县?!”
寒山说:“没去过。”
柳七摔杯:“那你前几年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寒山答道。
“我不问你就不说?!”柳七开始露出蛮横的真面目。
宋不谦赶紧拦腰抱住住他:“别生气别生气!那咱们去余原县啊,就现在,立刻马上!”
柳七顿时泄了气:“你们去吧,我去没有用,她不会认出我的。”
宋不谦说:“矮油她就能认出我吗?我算老几?不对,搞不好目前只有我能算她师父,我是峨眉派掌门啊!师叔,你觉得我……”
柳七捏住他的耳朵,把他扔到了一边:“寒山人呢?”
“啊?”宋不谦痛得挤眉弄眼,直揉耳朵。
柳七四下张望,然后手搭凉棚凝视天际。
“还用问吗?已经走了,他去余原县了!”宋不谦埋怨,“师叔,你下手可真狠呐!”
余原县似乎数百年来一尘不变:青砖黄土垒就的城墙,灰扑扑的守门老卒,一马平川的城外荒地,官道边偶尔有几片绿荫。
寒山到达县城时正是半夜,又碰上了新月,天空黑沉沉的。
他先去了城外的土地庙,不出所料早已经倒塌,庙中的木梁立柱基石供桌蒲团……但凡是能用的东西都被当地百姓拖回家去了,只剩下了一堆黄土块。
再过几年,这些黄土也会化为飞沙灰尘,消失不见。
寒山抓起一抔黄土洒在脚下,然后默默地朝着城内走去。
希望渺茫,连续多年的寻找,一是为了安慰柳七(他坚称婵九只是兵解),而是免得自己深陷痛苦,毕竟有一件事做比终日自责好。
他如今对孩子的笑闹声和哭声特别敏感,只要见到孩子,即使年岁不对、性别不对,他也要多看几眼。或许柳七那一意孤行的猜测是对的呢?或许那真是婵九转世呢?
可惜希望只是希望,在实现不了时,它和幻影没有两样。
他站在城墙上,然后差点被一头栽下的宋不谦撞死。
“你他妈的,也不等等我!”宋不谦喘着粗气埋怨。
寒山耳鸣头痛,眼冒金星,好半天才恢复,他发誓如果宋不谦不是肩负复兴峨眉派的任务,必定活不到渡劫的时候,因为他现在就能把他叉死。
“你不回清风寨?”寒山带着怒意问。
宋不谦挠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急切想进县城一趟。”
“想喝酒了么?”寒山猜透了他的心思。
宋不谦也不否定,嘿嘿干笑,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塔说:“那个方向是钱庄啊,他们什么时候起了这么一座塔,都比知县衙门气派了。”
那的确是钱庄。
虽然数年前的战乱差一点就打到了余原县门口,虽然钱庄也几乎要整个搬家,但好歹他们还是挺过来了,并且越发堆砌出真金白银的气派。
寒山没来得及说话,宋不谦摇摇晃晃往塔楼飞去,他的动作与其叫“御空”,还不如叫“爬空”。寒山跟着他飞至塔楼上,还没落稳当就和他一样呆若木鸡,因为他们发现塔楼的房顶上蹲着个孩子!
圆脸,光头,大眼睛,破衣烂衫,瘦弱矮小,最多六七岁。
宋不谦鬼叫:“你……你小子怎么上来的?!”
那孩子倒比他老练,满不在乎地说:“爬上来的呗。”
“怎么爬上来的?”
这孩子从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像个乞丐,他是怎么偷偷潜入铁桶阵一般的钱庄,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涉险爬上这个塔楼的?
孩子有点不耐烦:“楼梯爬上来的!你们赶紧给我蹲下,小声点儿,没见我有正事儿嘛?”
两个大男人竟然不由自主地蹲下,宋不谦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正事?”
“拜师!”孩子严肃地说。
他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宋不谦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师父在上,我从四岁时开始记事,在余原县等了你两三年了,结果你这家伙总也不来!昨天晚上有个奇怪的道士托梦给我,说只要我天亮后在钱庄的高塔上等着,就一定会等到你。我四更天就爬上这个鬼塔了,等了整整一天一夜,眼看着又要四更天了,我想你再不来,我就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