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闻言垂下头,漫不经心地道:“哪有忙什么,就是数着日子等嫁人罢了。爹爹来找我可是有事?”
近半年江安忙着变革事宜,每日皆是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今日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为父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月儿了,再过些日子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江安叹了口气,对于女儿即将嫁人一事有些伤感,独自感伤了会儿后突然问她:“月儿心里可还在埋怨父亲?”
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江月压下心口翻涌的酸楚,勉强笑道:“父亲努力追求自己的理想,我怎么因此而会埋怨父亲,孩儿只是不明白,朝廷真的值得父亲如此付出吗?”
江安脸色渐渐沉重,眼里染上了几分悲凉之色,声音如荒原上的风,苍凉萧瑟:“你知道大启朝有多少人口吗?”
江月被问住,喉咙处像是灌了浆糊般沉重,她从未关注大启朝有多少人。
“大启朝仅登记在册的就有四千五百多万,其中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就有一千多万,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他站在院里,头顶是吓人的乌云,身形修长如竹,脊背直如松,目光悲凉而坚定。
“可是……”江月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口堵的慌,眼角挂着的泪无声坠落,像是拨动了隐形的开关,头顶传来啪嗒啪嗒的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稀疏的雨点渐渐密集变大。
事变
江月做了个梦,一个噩梦。
梦里她的双脚陷入了沼泽之中,她用尽全力也拔不出来,反而越陷越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一寸寸下沉。
四周的空气也变得拥挤沉重,压着她往沼泽深处去。
无力与绝望像绸布一样一层一层地将她包裹,严严实实,连空气都阻隔在外。
床上江月双目紧闭,眉心紧蹙,白嫩的脸上布满了无助与恐惧,眼泪从眼角处滑落没入枕中,低低的啜泣声从她口中溢出。
石室里闭目安睡的冷修突然睁眼坐起,低着头,凝神倾听空气中飘荡的声音,他听到密集雨声中夹杂着的呼噜声、交谈声还有……呜咽声。
夜似墨一样黑的浓郁,密集的雨声击打在青石板上,激起点点水花,溅湿了屋檐下男人的衣摆。
冷修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紧闭的窗,只要他伸手推开就能看到她,然而手攥成了的拳头,也始终未曾抬起。
雨越下越大,屋内的抽泣声渐渐停歇,冷修抬头望天,漆黑浓郁的眼睛里涌动着暗流。
雨下了一夜,冷修也站在江月房外赏了一夜的雨,直到城中鸡鸣声响、府中仆人起床将忙碌,冷修这才不急不缓地离开。
临走前,回首望了眼江月紧闭的窗扉。
江夫人坐在江月床边心急如焚,原因无他只因江月染了风寒病倒了。
她这心里是又急又气,想骂又舍不得,只能无奈地叹气道:“你说你这是何苦?你父亲做事自有主张,你如此行为只会令你父女情分生远。”
昨夜江安回去后将他与江月的谈话都告诉了江夫人,江夫人看着女儿木然空洞的眼睛,心如刀绞,不禁泪目:“你啊你,这倔脾气跟你父亲真是如出一辙。你且放下心中忧思,管他作甚,自己活的快意不好吗?”
“可是母亲,”江月转眸看她,眼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头上悬着的刀一日未除,女儿就一日难以快活。爹爹他、他……能为天下百姓着想,为何就不能为我们着想?”
抖着声音说到此,眼里隐忍已久的泪水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
“不为我们着想……”江夫人垂头抚着自己的袖口,声音缥缈如尘烟:“你怎么知道他没为我们着想呢?”
“你的父亲不是庸人,你能想到的他又岂会遗漏?从他决定进京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已经有了安排。”
江夫人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花,故作轻松地道:“等你嫁去了齐家,我跟枫儿就回老家,到时候你若是想我,寄信与我便可。”
“那父亲呢?他不跟你们一起走吗?”江月追问,眼里泪光点点。
看着沉默流泪的母亲,江月突然明白了,笑着道:“母亲你说父亲是不是个傻瓜,别人是巴不得多活,他却执意要死!”
轻柔的声音里蕴含着的悲伤如刀一般划着人的心,叫江夫人泣不成声,毫无形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