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两三分疑问,七八分肯定。
寻梦分不清他是敌是友,看他衣着气度不像寻常百姓。她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逮着时机要溜走,那人身形一闪,快她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而那只雀鹰识趣地落在一旁的假山上。
“呵呵……想跑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笑盈盈道,“京兆狱守备深严,十五年来,从未有人逃出来过。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寻梦瞳孔一缩,她竟是第一个成功逃出京兆狱之人?这事隐隐有些蹊跷。那场大火是如何烧起来的?为何没有人替他们开牢门?牢中其他人有呼救过吗?还有……
今夜的逃亡太成功了,细细想来处处是破绽。
“你是哑巴吗?”玄衣男子仿佛失去了耐心,声音越发幽暗寒凉。
寻梦长睫一闪,白了他一眼:“你问了,我便要答吗?”
玄衣男子微怔,旋即幽幽笑道:“我问了你自然要答,否则你会变成真哑巴。”
他面带微笑,话语轻巧,仿佛割人舌头这等事如切个菜般简单。
寻梦心中微颤,莫名心惧。
“六弟。”声音淡若熏风,悦耳动听,随之而来一个蓝色曲裾锦衣男子。
他从侧边的假山后走出来,手中拄着一支细长的竹杖,眼睛蒙着白纱,月光铺在他的身上,光影流转,如诗如画,叫人挪不开眼。他正是水中那个男子,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温润书生。
可惜,他竟然患有眼疾。
玄衣男子敛了敛周身的邪气,迈出一步想去扶他,又犹豫了,只轻轻唤道:“三哥。”
蒙纱男子拄着竹杖站在那里,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声音温柔似和煦的清风:“六弟,你莫要吓他了。”
玄衣男子不以为意:“三哥,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京兆狱的逃犯。”
“哦?”蒙纱男子吃惊,“你犯了何罪?”
他明明患有眼疾,蒙着白纱,可当他面向她,寻梦生出被人打量的错觉。他那般淡若熏风的声音好像有魔力一般,蛊惑着她去回答,而她也果然鬼使神差般地回道:“殴打官差,忤逆上卿。”
“上卿?”蒙纱男子偏头思索,片刻说道,“朝中上卿寥寥可数,不知你忤逆的是谁?”
若是换了别人,寻梦大约不想理会,可眼前这个温润的男子,让人不忍拒绝。她抿了抿唇,答道:“江玄之。”
“竟然是他。”玄衣男子抢先道,瞳眸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然。
“江御史虽说疏离冷淡了些,但着实是个好相与的谦谦君子,你如何会得罪他?”蒙纱男子似乎知晓江玄之,言语中透露出对江玄之的赞赏之意。
“什么好相与的谦谦君子,我不过弄脏了他的衣衫……”
“你弄脏了他的衣衫?”玄衣男子兴奋打断她,忽然狂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想看看他的狼狈样!”
他素来瞧不惯江玄之清高疏离,不染尘埃的风姿,又听闻他爱洁,早想一睹他身染污垢的模样,只是尚未寻到合适的时机。如今碰到个“志同道合”的男子,做了他未做之事,他看她的目光不由柔和了一些。
寻梦本想好好发一顿牢骚,忽然被人抢了话,心中隐隐不快,对他的转变更是莫名其妙,莫非他与江玄之有仇?她可不想卷入别人的纷争,当即辞道:“你们该问的也问了,恕我先行告辞。”
“等等。”玄衣男子探究地打量着她,邪气一笑,“你是京兆狱的逃犯,我要将你送回京兆狱。”
寻梦瞥眼瞧去,撞上他墨沉的眼眸,四目相对,一个邪气幽深,一个狡黠敏慧。
良久,她虚虚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假笑,神情笃定道:“你不会。”
“何以见得?”玄衣男子整了整衣衫,负手而立。
“啊切——”寻梦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其一,你无意管闲事,否则,当你得知我是越狱逃犯之时,你就会直接将我捉拿了。其二,你听闻我弄脏了江玄之的衣衫,兴奋地大笑起来,显然你与他不睦,至少有隙。所以,你不会将我送回京兆狱。”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笑道:“你倒是聪明,可是,我也没说会放你离开。”
“你想怎样?”她双手怀胸,镇定悠然又不减气势。实际上,这个姿势可以抵御春夜里的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