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之眼眸微沉,竟是卫光。
“江御史这么快便不认得我了吗?自山阳郡一别,我对你甚是想念。”卫光笑容可掬,眉眼至唇瓣无一处不灿烂,唯独瞳眸里蕴藏着深意,似一团毒瘴般让人看不清。
江玄之偏开目光,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卫掾吏?卫长史?还是……楚人卫光?”
他斜眸看他,凌厉如炬,卫光的笑容僵在脸上,顷刻又恢复如初,略带惋惜道:“真是无趣,这么早便被你识破身份了。”
江玄之打量卫光,确认道:“你真是钟遥之子?”
钟遥是楚武王谋士,随其征战天下,屡献计谋,立下赫赫功勋,但楚武王为人刚愎自用,争得半壁江山之后,志满意得,时常一意孤行。炎王刘贤易听从宋不疑之计离间两人,致使他们离心。楚武王渐渐夺去钟遥之权,钟遥大怒离去,病死在返乡途中。
“是。”卫光笑意不减。
江玄之沉声道:“你父亲病死他乡,乃是天意使然,你为何如此仇视炎朝?”
卫光笑意微敛:“父亲早已洞悉炎王的离间计,但因一时气愤离开楚武王。他生性高傲不愿低头,临终前才透露悔意,让我携绝笔信去见楚武王。”
他忽然停住了,江玄之追问:“你恨炎王离间了你父亲和楚武王?”
卫光摇头道:“兵不厌诈,两军交战使些计谋无可厚非。”
江玄之不再追问,凝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
卫光的眸色变得异常黑沉,继续回忆:“我赶到时,楚武王战败,命部下白昆率军投降,而他自己挥剑自尽于泗水河畔。白昆忠烈,本想追随而去,但思及楚武王遗命,领着数万将士前去投降,不想炎军大肆屠戮,血流成河。”
饶是心冷无情的卫光,想起那一幕,面色都有些动容。
“白昆……白冰之父?”江玄之查探过白冰身世,但知情人提及往事,讳莫如深。他只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断,白冰身世不凡,应当不是一般的楚人。
“不,白昆是白冰叔父。”卫光解开了他心中疑团。
他顿了顿,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我本以为她聪明冷静,可堪大用,可惜到底是女子,耽于情爱,失去理智,最终竟因甘茂而死。”
“我理解她。”江玄之神色淡淡,“若换作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你不曾爱过,不会懂她的心情,明知有诈却毅然前往,终究是放不下那人。”
卫光眯眼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竟然……”
他忽而仰头大笑:“白冰果然有先见之明,竟叫你坠入情劫之中。”
情劫……卫光之言让江玄之如醍醐灌顶,瞬间清明起来。泗水河心岛上,他一直想不通白冰第三雕的真正用意,只断定与寻梦有关,原来竟是这一招情劫。
不过,白冰多此一举了。
有些人的相遇是天注定,冥冥中自有命运之手在推动,迟早会走到一起。
卫光恢复一惯的笑容,眼眸如泥潭般吸人魂魄:“江玄之,她会成为你的软肋。”
“软肋还是盔甲,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江玄之沉声道,“我会做出如白冰一样的抉择,但不会与她同样的结局,我不会死,因为我信奉绝处逢生。”
“好一个绝处逢生!可惜,寻无影弑君这一局,你缺少关键一人。”
关键一人?是指何人?江玄之凤眸微眯:“此事是你在背后谋划?”
“江御史,你莫要冤枉我。我刚成为廷尉掾吏,哪有机会入宫?再说了,我若是有机会刺刘贤易一刀,岂会留着他的性命?”
江玄之不信他的辩解:“你若有心布局,不必入宫,也不必亲自动手。你虽然痛恨陛下,但你这人素来行事暧昧,让人捉摸不透,难保没有其他目的。”
卫光行事诡异,不能以常理推断。
“江御史倒是了解我。”卫光笑道,“不过,此事确实非我谋划,但我大致知晓其中来龙去脉。江御史可需要我透露一二?”
江玄之偏眸瞧他,眸底藏着深深的狐疑:“你我就算不是敌人,也绝非友人。你有何理由向我透露案情?我又有何理由相信你?”
“理由吗?”卫光笑得神秘莫测,语气笃定,“终有一日,我们会成为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