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儿!”那人语气严厉,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不松,一手扯下了脸色的蒙巾,“是我。”
那张熟悉的脸仿佛已经刻入她的魂魄,几度与她在梦里相会,她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如海浪翻滚,连着将她的嗓音也淹没得含糊:“阿母!”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扑上去抱住了她,可寻樱呆了一瞬,便嫌弃地推开了她:“哪学来的缠磨劲?此地不宜久留,我解决了外面的狱吏,你快随我离开。”
“我不走。”刚才她是魔怔了,将身着黑衣的阿母错认成黑无常,死命不肯跟她下地狱,可此刻她是清醒的。
正因为清醒,所以才理智。此次下狱与初次入京兆狱不同,那时可以逃狱,可以赎刑,可此次是陛下要问她的欺君罪,不能赎刑,逃也没用。何况,陛下也没想治她的死罪。
眼见阿母的脸色比夜色更黑沉,寻梦决定好好与她道明其中缘由,哪知阿母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推出牢门,说一不二的强势作风一如旧年。
寻梦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稳住身形正要与阿母理论,一群狱吏衣着整齐地围了上来,明晃晃的刀剑在火光下映衬得光芒万丈,简直要亮瞎她的眼睛。她忧愁地想着:阿母,这就是你说的解决了狱吏?你怕不是真的黑无常,来送我入地狱的吧?
越狱逃亡,罪加一等。
寻樱走出牢门看到这一幕也是微微一惊,浑身戒备起来,袖中的袖箭一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人群后走出一人,头戴法冠,身穿墨色官袍,一张端正威严的方脸极有辨识度,寻梦一眼认出了他,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衣着整齐,精神抖擞,敢情这周廷尉半夜不睡觉,惊心排了一出“请君入瓮”的大戏。
周晋面无表情道:“陛下要见你们。”
“不见。”寻樱一口回绝,举起手中的袖箭,瞄准周晋射了出去。
那箭羽如一团烈火穿透黑暗,准确无误地飞向周晋,却在将要碰到他的时候,身旁有人出刀一挡,以薄窄的刀面阻住箭羽,铿地一声,箭羽掉落在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胡子狱吏,寻梦暗暗称奇,这大胡子狱吏脑子不好使,武艺竟如此犀利。
寻樱那一箭只为分散旁人注意力,根本没有下狠手,此刻她拉上寻梦便要撤离。寻梦被她拉得左摇又晃,那感觉像是醉酒,又像是晕船,总之十分不好受。既然走到这一步,她不想母亲受伤,无奈地出手相助,过招之后发现那些狱吏频频躲闪,并没有全力以赴,心中一阵狐疑。
“上罗网。”周晋气定神闲地在旁边指挥。
霎时,几张罗网从四面八方罩来,寻梦不得不向后躲避,两母女打斗的范围越缩越小。这罗网很大,拖曳在地上,绵延至墙角,她瞄向墙上挂着的油灯,朝阿母喊道:“阿母,射墙上的油灯。”
寻樱闻言,迅速射落近旁的两盏油灯,那油灯裹着火星子掉落在地,瞬间将两张罗网烧了起来。天罗地网一旦破了口子,功效全无,寻梦母女宛如两只鱼从罗网的缝隙中漏了出去。
燃烧的火光将狱中照得大亮,周晋那张脸也越发清晰起来:“上迷烟。”
“……”从没听过哪家牢房备迷烟的,周晋平日里端得道貌岸然,竟然是个如此阴险狡诈的小人。
寻梦捂着口鼻突围,可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没被迷烟熏倒,倒是活活要被自己闷死了,再看那群狱吏个个蒙着面巾,心头火气愈盛,血液翻滚,更加憋不住气息,不小心吸了一口迷烟,昏然倒地。
倒地之时,她隐约看到阿母身形微晃,显然也支撑不住了,而后,她似乎听见周晋略带崇拜的声音:“陛下果然好计谋。”
寻梦醒来时浑身软绵绵的,想起昨夜一番折腾,暗自将周晋臭骂了一顿。室内空无一人,乍看极其宽敞,她赤脚下榻并不感觉寒冷,地面是暖的,源源不断的热度灌进脚心。她在室内穿梭,梁栋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一应摆设酷似宫廷,莫非她在宫里?可阿母在哪里?
殿内绕了一圈无果,她准备穿鞋出去,手刚搭上殿门,阿母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还没等她尝到喜悦,陛下的声音紧接而来,她的手僵在那里不动了。
殿门口,寻樱不耐烦道:“你莫要再缠磨人,我这就带梦儿离开。”
刘贤易拦住她:“樱娘,朕知道朕欠你良多,可当年朕也被沈涯他们糊弄了。朕以为你不告而别,当时战事又吃紧,一时没顾得上去找你,可后来朕派人去长沙国寻你,你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