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不会放任鼠疫横行,不出三日,定会有所决断。”江玄之深吸一口气,果决道,“若是我不幸亡故,你们立刻离开此地。”
提及亡故,崔妙晗瞬间泪眼婆娑,凄惶地唤道:“师兄……”
寻梦哭得眼睛干涩,此刻却不想再哭了,反而好奇道:“朝廷会如何决断?”
江玄之沉默一瞬,微微低头敛目,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你翻阅过医术典籍,应该知道史上治疫最简单彻底的法子。”
寻梦凝思片刻,瞳孔骤缩,一双微红的眼瞪得浑圆,目中惊骇,颤着嗓音道:“你是说,三日内朝廷会屠杀那三千染病者?”
帝王下令屠杀百姓,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江玄之补充道:“不仅是屠杀,鼠疫患者待过的地方还会焚烧一遍,如此方能彻底灭绝后患。”
“太残忍了!”崔妙晗心有不忍。
“于隔离区患者而言确实残忍,可于长安城其他百姓而言却是仁慈。鼠疫迟迟无法解决,若是被有人加以利用,蔓延至整个长安城,后果不堪设想。”
为君者所担负的是一国运势,一城兴衰,而非一人生死,一家存亡。陛下胸怀五岳山川,长于权衡取舍,万般无奈之下,自会做出“壮士扼腕”的决断。
室内陷入短暂的宁静,忽然一支短箭从窗户射了进来,寻梦本能地喝道:“谁?”
蓝羽身形一闪,越出窗户追了上去。
寻梦拆下短箭上的小布帛,里面藏着一粒黑药丸,还有一列篆体小字:温水送服,三日可愈。她心中一喜,立刻将药丸和布帛递给江玄之:“好像是药。”
“是治鼠疫之药?”崔妙晗兴奋地问道。
寻梦冷静下来,将信将疑道:“会不会有诈?”
江玄之两指捏着那枚药丸,沉吟道:“如今我身染疫症,没什么值得旁人谋取的,这粒药丸定是治疫良药。”
话音刚落,蓝羽懊丧地从门口走进来:“人追丢了。”
何人武艺如此高超,竟能从蓝羽手中逃脱?江玄之心中有所计较,面上淡淡:“无妨,来人并无恶意。”
崔妙晗刮取了一些药丸,连夜与众医正检验药材成分,江玄之服了药便躺下休息,寻梦守在室内,不知不觉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到咳嗽声,她霍然睁开眼,三两步奔到江玄之榻前,见他一边咳嗽一边喃喃唤着“水”,忙替他倒了一杯水。
江玄之微微扬起头,侧着身子喝水,水还没咽下忽然喷出一大口血,杯中水立即染上了妖冶的血色,而他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在榻上,双目紧闭,毫无生机。
“啪!”寻梦手中的水杯摔落在地,流泄一地血红,试探地唤道:“江玄之?”
见他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她心中慌乱,本能去探他鼻间的气息,竟然一点气息都没有,他死了?他竟然死了!竟然就这样死了!
“江玄之!”寻梦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坐在床榻上,眼前是一间陌生的居室。她摸了摸发疼的脑袋,竟然是一个梦?她回忆起梦中场景,蓦地翻身下榻,却见一人推门而入,喜不自抑地冲上去:“你,你没死!”
江玄之微愣,伸袖擦过她额前的薄汗,动作轻柔,温和一笑:“做噩梦了?”
寻梦呆呆地望着他温柔的俊颜,心道:此刻静好才更像一场梦,不过是一场美梦,一场让人长醉不醒的美梦。怔了半晌,她忽然回了魂,低低问道:“你的疫症好了?”
“并未痊愈,姑且算是好了七八分吧,不过……”他含笑的眼眸滑过一丝戏谑,“抱得动你了。”
这话意有所指,寻梦想起昨夜她趴在案几睡着了,莫非是他将她抱过来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他牵起她的手,笑得神秘莫测:“随我来。”
室门一开,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地上铺了一层绒毯,枝桠开满春日的梨花,连屋舍都拥了一团锦被,空中似有玉蝴蝶在飞舞,轻盈嬉戏,又好似一把蒲公英,忽聚忽散,忽远忽近。
寻梦惊得宛如一尊木雕,呢喃道:“这是……”
“雪。”江玄之接道。
据他所知,南越数百年来没有下过一场雪,寻梦若是从小生活在南越,大抵是没有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