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除夕夜可不会这般无趣。晚膳过后,她便会与二三邻舍玩伴上街游逛,烟火炮仗玩得不亦乐乎,常常疯到三四更才回家。然后,她会去闹醒沉睡中的阿母和外祖父,反正除夕与朔旦这两日,长辈不能教训晚辈。
想到往事,她的唇边压了一抹浅笑,忽然咋咋呼呼道:“阿母是不是知道我中毒了?”
阿母心疾日重,若是让她知晓了,岂不是加重她的病情?
江玄之正在琢磨那抹浅笑的深意,冷不防被她突变的神色一惊,无奈笑了笑:“你放心,陛下封锁了消息,除了昨夜宴上之人,便只有医正、怜心,还有我三人知道。”
寻梦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又随意闲扯了几句,江玄之起身离开,让内侍领他去飞羽殿求见明王。
炎朝明定:外臣未经传召不得擅闯内宫。但值此特殊时期,炎帝不再拘泥于令法,派了一个内侍领他在宫中四处查探。
可惜明王不在飞羽殿,一众宫人也不知他的去向,江玄之扑了个空,折道向兰林殿而去。
此时此刻的兰林殿内,刘济面色凝重地看着缩在锦被中的刘晞:“你可还记得昨夜之事?”
刘晞蹙眉回忆起来,只零星记得他喝得酩酊大醉,情不自禁抱住了……他偷偷抬眼去看自家三哥的脸色,见他面色黑沉,唇瓣抿成直线,心中不禁“咯嗒”一声,惊愕地坐起:“难道我强迫了她?”
“她?你口中的她是谁?”刘济冷冷质问道。
刘晞低下头,面露羞愧,那是他心海深处的秘密,永远不可以对旁人言说,连三哥也不可以。他以为他藏得极深,深到连他自己都淡忘,可一次醉酒却将他心底的渴望全部激发出来,那样丑陋,那样不堪,让他不敢去正视。
刘济没有逼问他,而是想到昨夜除夕宴上种种。
寻梦因食物相冲而中毒之时,刘晞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为防偏殿乱成一团,刘济便命宝生扶他回宫休息。后来寻梦情况稳定,夜宴散场,他去兰林殿探视刘晞,却撞见他在殿中撒酒疯,追着宝生一顿索吻。
旁人或许不知内情,但他将刘晞安置在床榻的时候,意外听到他喃喃唤了一个“梦”字。联想到刘晞身边的人和事,他立即想到寻梦,心中的震惊宛如惊涛骇浪。
他一脸凝重地劝道:“南阳,她是你的皇姐。”
刘晞心头一震,仿佛被击中了命门,三哥果然还是知道了。那潜藏的秘密被人撕开,让他羞耻得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紧紧捏着锦被,力道之大简直要将被褥捏碎,而后默默闭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三哥放心,我便是再混账,也会守住底线。”
生而为人,若是抛却人伦底线,与禽兽何异?刘晞自认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但还没堕落到与禽兽为伍的地步。他虽不知情从何起,却也时刻提醒自己,寻梦是他此生都不可越过的界限。
事已至此,刘济也不知如何劝慰他,只在心底低低叹息:“日后莫要醉酒了。”
人在清醒的时候还能守住秘密,可一旦醉酒便会丧失理智,变得肆无忌惮。旁人也就罢了,可刘晞身藏如此惊人的秘密,一旦暴露便是皇室丑闻,不仅害了自己,连南阳也会被牵连。
“我此生都不会再饮酒。”刘晞决绝道,“三哥,过两日朝贺事毕,我便向父皇奏请去封地。”
或许他的心智不够坚定,克制这么久,一次醉酒却让他原形毕露,功亏一篑。如今他有点无计可施,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远离,或许离得远了,日子久了,他终究会忘记往事,也或许会有另一个女子走进他的心里,届时一切都将恢复平静。
刘济想到了自己,他用三年的时间去祭奠仲灵,而今终于能真正放下往事,只盼刘晞也能度过此劫。炎朝皇子一般十八岁前往封地,但提前一两年也有例可循,便道:“如此也好。”
“三哥,昨夜……”刘晞对昨夜之事耿耿于怀,怕自己意识迷乱之下冒犯了寻梦。
刘济明白他的心思,犹豫片刻,没有透露寻梦中毒的事情,只尴尬道:“你撒酒疯,抱住了宝生。”
刘晞:“……”
恰在此时,宝生走了进来,刘晞的面色越发尴尬,只听他道:“殿下,江御史求见。”
“你别动,孤先去见见他。”刘济制止住要下榻的刘晞,披上白色狐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