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挂在西天,红彤彤的日光将人影拉得老长,寻梦一脚深一脚浅地蹦了回来。远远听到江玄之与人说话,她悄悄向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屋角后面。
“我与尧叔商量好了,过两日便启程回东瓯国。你们父子分离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相聚,反正你现在也不是炎朝御史了,不如随我们一同去东瓯国吧?”
这声音和语气……是邹楠。寻梦心口砰砰地跳了起来,手心也不自觉紧紧握了起来,江玄之会答应她同去东瓯吗?
那端静默一瞬,清清楚楚传来一个字:“好。”
寻梦的心跳似乎戛然而止,他竟然答应了?他竟然要去东瓯国?
“真的?你答应了?父王一定会奉你为上宾。”邹楠立刻雀跃起来,“对了,我们那里有炎朝没有的木棉花,盛开时满树花团锦簇,绯红如火凤。待春天花期一到,我请你去赏花,如何?”
江玄之轻笑出声,温柔道:“但凭公主作主。”
眼前浮现出他们同赏木棉花的景象,寻梦暗自咬了咬牙,气鼓鼓地冲了出去:“你真的要去东瓯国?”
连日来,她在他面前总是笑容可掬,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此刻却黑着一张脸,目中隐忍着怒火,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江玄之还没回话,邹楠得意洋洋地迎了上来:“他去哪里是他的自由,用得着你过问吗?”
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寻梦实在不想搭理她,侧身避过她。谁知那人十分不识趣,脚步跟着一抬,端端正正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寻梦怒火中烧,一边抬手推她,一边冲她吼道:“你给我让开。”
邹楠的身子往侧边一歪,作势向后退去,江玄之长臂一伸,稳稳扶住了她,冷冷盯向寻梦:“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寻梦一脸愕然,满腹的火气被他这句话浇灭。他难道没看到邹楠挑衅在前吗?他难道没发现邹楠自己向后退去吗?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道,他也许真的厌了她,烦了她,不想再看到她。
她现在像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她喜欢的模样。她以为她一生都能潇洒恣意,没想到遇见了他,一个可以让她不再恣意之人。每次他冷漠以对的时候,她都暗暗告诉自己,再坚持一次,也许下次他就不会那样待她了。一次又一次,她心中的希冀和信念在一点点磨尽,也许某一刻便会消失了。
怪老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她心里,他幼年不易,他背负太多,他行事自有原则……她不能怪他,也无法怪他,因为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她父皇。她想挽救这种局面,想助他放下仇怨,多担待些多忍受些,也在常理中。
可越坚持越心灰意冷,他的心如冷得如三尺厚的冰,他的原则如城墙铁壁般坚固,仿佛她做再多事都只是徒劳。即便是这样渺茫的希望,她仍然没有放弃,可如今他马上要去东瓯国,她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她一步步走向他,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濒临死地的鲤鱼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中带点嘶哑与希冀:“你,可以不走吗?”
那只手臂轻轻扯开了,她的手上蓦然一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以为她会勃然大怒,会歇斯底里,但奇异的是,她的心境格外平静,像那无风无浪的水面,平静得连波动的涟漪都没有。
也许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自欺欺人,那堵信念之墙早已坍塌,她终将为自己的坚持划上终点。想起那个费心雕刻的玉佩,她从腰带中取了出来,目光静静抚过那只兔子:“也许我真的没有送你礼物的命……”
她忽然握紧那个玉佩,狠狠向地上一砸,那块玉佩摔在石上,碎裂成片,如她支离破碎的心,但她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坚定:“江玄之,我放手了,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第97章 第97章 逝者之心
寻梦在章台路遇上了怜心,那丫头一脸急切地过来找她,说是夫人病重,让她赶紧回宫。寻梦心头一慌,却转身折回安置所,拉上崔妙晗一同赶回宫。
寻樱的心疾本就严重,前几日被萧青拍了一掌,心口疼得无以复加,但她不想耽误了寻梦的事,严严实实地瞒住了她。直到今日,她感觉自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心里藏着许多未尽之言,怕不说便再没有机会,这才让怜心去找寻梦回来。
寻梦回到凝香殿时,殿内的油灯刚刚燃起,不知谁的影子斜斜印在窗纱上,一边漆黑一边暖黄,如阴阳相交,生死相隔,让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境越发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