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南越将军,一生刀光剑影,也曾年少轻狂,仗剑游历四方,也曾柔情几许,苦苦追求外祖母。他不顾世俗的目光领着心仪女子深夜私奔,奈何情深缘浅,她不幸难产故去,而他遗憾终生。
窗外雷雨交加,室内昏黄的烛光随风闪动着,忽明忽灭。苍老的将军披衣而来,挑了挑灯芯,室内登时大亮。他坐在床榻边,拍着榻上睡不安稳的少女,喃喃道:“梦儿不怕……”
寻梦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在那手掌有节奏的安抚下,沉沉睡了过去。
朝霞似锦,寻梦遥望着天边,迷茫地想着昨夜那个奇怪的梦,心烦意乱地拔剑而起,一股子撼天动地的蓬勃剑势被她徐徐施展开来。
这剑招是外祖父所教,干净利落,直捣黄龙,但她总是练不好。因为她的心太小,只容得下凡人的喜怒哀乐,缺少外祖父那种容纳天地苍生的将士豪气。
刘晞一夜未归,寻梦乐得清静。
午后大雨至,她聊赖地翻了翻医书,将麻穴暗自过了一遍。其实身体穴位她大致是清楚的,早在学袖箭之时便下功夫背过。奈何日子久了,只记得几个关键穴位,其他穴位渐渐淡忘了。
夏末初秋,一场大雨悄无声息地驱走了暑气。初秋的凉意渐渐笼上长安,皇城的校场即将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卫士比试。
寻梦打着哈欠姗姗来迟,刚至校场便察觉到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华昌目露鄙夷,故意朗声地含沙射影道:“有些人为了仕途,不惜委身攀附权贵,真是寡廉鲜耻。”
寻梦闭门一日,险些忘了谣言之忧,可怜她含冤受屈无力辩白,只盼着六月飘一场雪,冻冻她这颗愤然而憋屈的心。面对谣言诋毁,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她机智地选择了沉默。
然而,华昌蛰伏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侮辱寻梦的机会,岂会轻易罢休?当即再接再厉地往她身上泼污水:“有些人夜夜躺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白日里一脸困倦,不知今夕何夕。”
“……”说话能含蓄点吗?
寻梦恼他言语污秽,更生江玄之的气,他自去断袖自去造谣,何必拖她下水?光脚不怕穿鞋的,名声已经跌落谷底,她也不准备挽救了,无所畏惧地笑道:“你在说我吗?你怎知我是身下那一个?”
“……”华昌惊成了个哑风铃,江玄之……才是身下那一个?
寻梦知他会意,冲他挤了挤眼,莫名想仰天大笑。江玄之啊江玄之,你既造谣生事,便不能怪我兴风作浪了。人一旦放开胸怀地没羞没臊,这点捕风捉影的断袖谣言便轻如尘羽了。
何况,她一介小女子,根本无需顾忌君子名节。
这插曲并未影响寻梦的心绪,反而令她茅塞顿开,不再被谣言所困扰。
第一场卫士比试是近身搏斗,两人一组,最先制住对手为胜。因这场比试是二选一的淘汰制,选择对手尤为重要,但对手是临时抽签决定的,事先无人知晓。
寻梦抽中的对手是一个宫中卫士,入宫有些年头了。据说那人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是个近身搏斗的好手。经左浪指引,她在人群中寻到了那人,果然是个五大三粗的糙爷们,不由暗叹自己运气不好。
宽阔的校场上,六个比武台轮流上演男子搏斗大戏。还未轮到寻梦上场,她便在一旁观摩旁人的比试,意外看到了华昌的身影。
华昌的武艺不算出众,但他下手极狠,与他对战的卫士畏其狠戾,屡屡避其锋芒。但对战最忌输了气势,任你武艺再强,心生畏惧总归是落了下乘,施展起来不免束手束脚。
毫无疑问,华昌赢了。
寻梦举目看向其他比武台,渐渐发觉贵族子弟的对手大多是武艺平平的卫士,简直不堪一击。她豁然明白抽签大有文章,背后定有位高权重之人在操控,而她显然被摆了一道。江玄之未卜先知,料定她会“运气不好”,暗地里让她研究身体的麻穴。
寻梦遥遥望向判官席,刘贤易端坐中央,同坐之人多为通晓武艺的官员。右手方位坐着左相华廷和卫尉尤武,右手方位坐着江玄之和太尉沈涯,另有几个直接负责裁决的判官。
江玄之漫无目的地扫过校场,敏锐地捕捉到那双遥望着他的目光,只见那人冲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他微微一愣,回以一个温雅和煦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