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慵懒而邪魅,仿佛能蛊惑人心,韩岱偷偷拿眼瞧去,一见之下大为震惊。这六殿下眉目如画,唇色嫣红,竟比女子还美貌,而他那慵懒惬意的坐姿,养尊处优的气度,更添几分妖娆与贵气。
韩岱道:“臣备了晚膳,请诸位移驾太守府。”
刘晞尚未发话,华昌便朝他道:“六殿下,昌想去看看家父的遗体。”
他本要骑马赶来,快马加鞭三日便能抵达此处,无奈圣意难违,不得不随六殿下同行。这一路行来,每日见着江玄之这个仇敌,胸中义愤难纾。
此言一出,四野沉寂,华昌为人狠戾,倒是个孝子。
刘晞懒懒道:“鲁侯罹难已逾十日,若非因其蒙冤,大体也该入土为安了。”
寻常百姓家亡者七日下葬,王国贵族因祭祀祭拜繁琐稍晚,但大多不会超过半个月。
刘晞微微坐直身子,道出自己的打算:“明日一早,我与你送他回鲁国,可行?”
华昌思及死去的亲人,情绪低落,默默点头。鲁地的族人早已备好墓地灵位,一切停当,只需将遗体运回,不日便可下葬为安。
刘晞睇向牛车下的江玄之,悠悠问道:“江御史,你觉得呢?”
“但凭六殿下做主。”江玄之不愠不火地应道。
华廷曾任左相,又被陛下封为鲁侯,本可以宿在驿馆,但华氏一族常年经商,家底殷实,在山阳郡北郊有一处别院。当夜他们一行人便宿在那里,不想飞来横祸,惨遭杀害。
案发后,因华廷身份高贵,韩岱不敢擅做主张,便暂时将尸体安置在此。
华家别院,残菊稀疏,秋意尽染,昏黄的夕阳铺在光秃秃的藤曼上,说不出的衰败压抑。一入室内,一阵沁凉的寒意袭来,两口松木棺摆在堂前,四周各置木桶,桶里的冰块四角圆润,正一点点消融着。
寻梦从未见过死人,心中发虚,寒凉的室内让她联想到了鬼气,僵在那里不敢动。
棺木中的华廷双目睁大,口唇微张,死不瞑目,江玄之粗粗过了眼,问道:“令使何在?当日的验尸结果呢?”
令使恰在随行官吏中,闻言出列,阅着文书:“验鲁侯遗体,身穿浅灰色菱纹曲裾,脚着墨色屐履,沾些许尘土,身长约七尺五寸,形型匀称,肤色偏黑,双目口唇俱睁,右手手肘和肩胛处有淤青,腹部伤口贯穿前后,形状狭长,宽约半寸,应为环首刀。死亡时间:九月十七亥时。死亡原因:利刃贯穿腹部,伤及内腑,失血而亡。”
江玄之沉了沉眸:“鲁侯夫人呢?”
“验鲁侯夫人遗体,身穿棕紫色云纹曲裾,脚着浅色绣花屐履,沾些许尘土,身长约六尺八寸,体型均匀偏瘦,肤色白皙,口目俱闭,全身无淤青,喉管处一条细长的伤口。死亡原因:九月十七亥时。死亡原因:利刃割破血管,流血而亡。”
“其余死者呢?”
令使翻着文卷,一一道来,华家死者共二十四人,死状不一,伤口位置不一,但死亡时间大体相同,伤口大小相同,应皆为环首刀。
“这别院就是案发地?”江玄之转眸问韩岱。
“正是。”韩岱回道,“据报案者所言,当日夜里这别院有惨叫声,我和狱吏赶来时,满院人已尽数被杀,狱吏付远看到凶犯仓惶而逃。”
华昌听了,咬牙切齿道:“蓝羽……”
江玄之神色淡淡,并不言语。
刘晞见室内形势微妙,懒懒插话道:“江御史,不防四处看看这案发地。”
江玄之微微一揖,转身出去,寻梦赶紧跟上,逃离这阴森之地。
整个别院被均匀地洒上醋和酒,那些被清洗掉的血痕隐隐浮现出来,江玄之置身于这片迷离血色中,心弦微动,久违的记忆又隐隐翻动起来。
韩岱恭维道:“此法竟然可以重现血迹,江御史果然高明。”
这方法源自他那善医的师妹,江玄之也不解释,只道:“烦劳韩太守告知我,当日各死者的死状和位置。”
韩岱自是不敢怠慢,依言道来。
夕阳的余晖渐渐淡去,别院愈发鬼气森森。
寻梦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玄之身后,那漫天血迹让她有些晕眩,走着走着便撞到了身前那人,清冷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她虚虚一笑:“可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