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能酿酒?莫亦非对此嗤之以鼻。
“酒,俺带不下去。俺想试试,能不能给俺儿,弄上一杯尝尝,”酒鬼李伸长了脖子,闻着飘来的酒香,“俺儿走前,都没能陪俺喝上一杯。”
可惜,酒还在,酒鬼李不在了。
当秦非趁着夜色,揣着银子,兴匆匆赶到酒肆,大门紧闭,久敲不开,就连守在廊檐下的酒鬼李也失去了踪影。
“好浓的血腥味……走!快走!快离开!”
突然,莫亦非喊叫起来,直觉告诉他门的那边出事了,所以他催促着秦非离开。秦非不明所以,伸手去推酒肆的门—一柄匕首擦过他脸颊,掉落在地,刀刃已断。
就连莫亦非都没有察觉,匕首从何而来。不过能看得出,暗处之人并不想要秦非的命,这是在警告。
一体双魂,此时都有相同的感觉,一身冷汗。
就在秦非扭头拔腿准备跑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素衣女子侧身而立,还有何掌柜?!即使夜色昏暗,女子的容貌他却看得一清二楚,还看见了何掌柜一脸的怒气。
奇怪的是,女子与何掌柜明明就在争执,秦非反而一个字也听不见,倒是另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跑!往前跑!”
陡然间,耳鸣大作—“秦非!不要睡!”是莫亦非的吼声,秦非的脑袋有一刹那的清醒—只是,仍抵不过随之而来的黑暗。
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娘说他昨晚迷迷糊糊走回来,进门就跌倒在地,吓得她赶紧去请郎中。幸好,郎中说秦非是受了寒风邪气,身体一时挡不住,病了。
喝了驱寒的姜水,出了一身的汗,秦非总觉得自己病得奇怪,因为,他想不起昨晚的事了。
“娘,我昨晚出去做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你这孩子,都病糊涂了。昨晚,你说要去买些纸,说是不够写字了。”
秦非望了望桌上,纸只剩下了一张,才一夜,廉价的墨也干涸了。
“娘都跟你说了今儿再买,你非不听,更深露重的,着凉了吧。”
“嗯,是我不好,东西没买回来,还让娘担心了。”
“没事,待会娘陪你一起去,再买就是了。”
“嗯,好。”
莫亦非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回想起昨夜,迷障散去后,这位慈母背起儿子,一步一步走回来——
“我的儿……你是我的儿……”
“儿啊,娘都是为了你好……”
第 60 章
所以,何掌柜被害的那个夜晚,秦非看到的只是虚幻一场。
与他无关,莫亦非决定冷眼旁观,看这个脸上总是布满愁容,为了生计苦苦挣扎,却仍固执地坚称自己“丧夫”的女人,亲手“拯救”自己的孩子。
可笑的是,女人选择姓秦,从夫姓?!街坊邻里称她“秦大嫂”,或“秦非娘”。明明对自己的丈夫,恨之入骨。
非缘非孽,非你我所愿。——莫亦非记得秦非娘眼里的决绝,和秦广王落寞离去的背影。
她让秦非相信了那场幻觉,鼓励秦非主动上衙门举报凶手,温暖赞许的目光,差点也让他这缕亡魂也相信——勇敢的母亲教导出正直的孩子。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目睹,他真的就信了。
为何秦非娘要诬陷聂菁菁?彼时不明。
当那两个差役陆续上门来寻秦非再次核实情况时,莫亦非懂了。看着她向秦非再次施下迷障,而她,眼都不眨地夺取了一人的生魂,又慈悲地放走了另一人。
生魂被碾碎,放入一只粗朴的茶杯,撒上几许茶叶末,冲水,给秦非灌下。
在等秦非醒来的这段时辰,秦非娘手心里紧紧握着一样东西,莫亦非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能感受到她的愁绪又在这破败的小屋里蔓延开来。
一种扯筋断骨般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沿至四肢百骸,一开始的轻哼逐渐变成嘶吼,秦非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他的身边,一枝花茎凭空冒出,叶如碧玉伸展、掉落,长出花苞、绽放,香味浓郁,花红如血。
“不行!不行!为什么还是不行?!”
发疯似的,秦非娘抱住儿子,泪流满面。
过了多久?久到莫亦非以为自己会被秦非吞噬。
“娘……只想……想你活得……像个普通人……为什么……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