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等石咏总算下衙,回到椿树胡同的时候,却见李寿哭丧着脸在胡同外等候,搓着手道:“大爷,这回真是……小的把你的差事给办砸了。”
石咏见他两手空空,又是这样说,必定知道拍卖场出了幺蛾子,连忙安慰两句,再问起详细,这才晓得,杨玉环那只银香囊,竟然拍出了七千六百两银子的高价。
“小的见叫到两千两,想起大爷的嘱托,咬了咬牙,跟着喊了两千五百两。可是女眷那边眼都不眨地,就直接叫了三千两……”李寿颇郁闷地说。
这次百花深处的拍卖,因考虑到荣宁二府有不少陈设摆件古董器具,都是内宅使用的,所以送帖子出去的时候,就有选择地送了些给大户人家的内宅,而拍卖的时候也专门辟了一个区出来,与其他地方用屏风隔开,也专门安排了女掌柜和伙计,让女眷们能够进场竞拍。结果女性可以顶半边天,据李寿所说,当日所拍的物件,起码有一半以上是那些女眷们拍走的。
“后来小的气不过,特意去打听了最后是哪家拍下了大爷想拍下的那件香囊,谁想得到竟然是隆科多大人的爱宠……”
石咏登时扶额,有心安慰李寿,幸亏他早早罢手,否则得罪这位京里最具有战斗力的小妾,恐怕难有好果子吃。岂料李寿继续说:“陪着佟夫人一起叫价叫到最后的,是二房那位孟……孟氏夫人……”
石咏伸手在额上重重一拍,心想怎么会是这么两位?
可是要真论起来,也不奇怪,孟氏与李四儿,一个是年羹尧心腹的女儿,在京中简直已经以年羹尧一派的代言人自居了;另一个是隆科多宠上了天的小妾,为了她宠妾灭妻气死老母在所不惜。这两位都是那样的脾性,同时看中了那只银香囊,自然相互别苗头。
七千六百两,为了一只银香囊,可以较劲较到最后,这两位都挺财大气粗的。
不过,石咏翻过来又想,这对贾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凡这次拍卖拍出的价格高些,将来贾琏还债的压力就小些。
“怎样,百花深处那里的账目算清楚了没有?总价拍出多少?”石咏惦记起这事。
李寿赶紧将袖子里小抄取出来:“算了个大概出来,我从掌柜那儿先抄了个粗略的,您要精细的数字怕是要等明儿个了。”
石咏接过那字条一看,见宁府之物拍出了十一万两之多,荣府拿出的东西件数不算多,但因为都是贾赦的私藏,件件质量过硬,所以也拍出了将近三万两白银。这样一来,再加上宁府早先抄没的八万两家产,宁府的亏空还剩八万两左右,而荣府则还剩十四万五千两,两者合计二十二万两上下。三年还未开始,总债已经还了一半儿去。
石咏这会儿还不知道贾府的老太太已经又掏了八万两的体己出来,而荣府二房也已应承了八万两,剩下的对贾琏来说已经不算太难。石咏只是深信贾琏的能耐,相信这些债务绝对没办法把贾琏击垮。
唯一可惜的是,那只银香囊落到了隆科多府上,石咏忧伤地想:那他是不是还得等到隆科多被抄家的时候再想办法把这枚香囊赎出来?
这场拍卖会之后,京城里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荣府终于看到了还尽亏空的希望,而雍正听说贾氏两府都将府里值钱的古董玩器拿出来拍卖还债,想起当初这些亏空都是他那位皇父下江南时游山玩水的“享乐钱”,心中多少有些歉疚,因此指示了刑部,说是贾珍与贾蓉一案,如今宁府的亏空已经折抵了不少,余下的有人担下了,便说还是网开一面,可以放这对父子一条生路。
同时住在永顺胡同伯爵府附近的孟氏,心里却很是不爽快。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隆科多那位如夫人在拍卖会上与她别苗头。
孟氏受父亲之托,借自己的铺子锦官坊的便利,在京里打听各种消息,报到年羹尧处去,自然知道,西北的官员任命有个“年选”,那么相对的,京官文职武职的任命,就有个“佟选”,隆科多可以不经奏请,任意挑选,跟“年选”对着干。
年羹尧任着抚远大将军,风光无限;而隆科多则被皇帝称为“舅舅”,尊敬而亲密。
到了女眷这里,孟氏便实在是看不服那李四儿,明明出身不高的,还只是个妾,怎么就能如此张扬。早先拍卖会时,孟氏一时心热,看中了那只唐代的银香囊,但是后来叫价超过七千两,她的理智就告诉自己,该收手了。结果那只香囊就落入了李四儿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