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听着是:“嗡嗡嗡嗡——”
他当即提高声音反问胤禄:“你说啥?”
胤禄也大声回:“你说啥?爷听不清!”
石咏听来:“嗡嗡嗡,嗡嗡嗡嗡——”
他不得不再次提高声音,拼了老命似的大喊:“你——说——啥?”
这承德街面上的路人看得一头雾水:刚才竟有人使火铳当街行凶,两名长随模样的已是一死一伤,而余下这吃了火铳射出来的铅子儿的这两人,醒是醒来了,看起来虽然伤残免不了,但性命或许无虞……可怎么,这俩看着跟傻子似的,就这么对坐着相互喊话!
胤禄却多少露出点儿笑意,竟也直着嗓子大吼一声:“爷——还——活——着!”
——虽然有可能聋了,可到底还是活着的。
——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这时候石咏觉得耳边杂音稍稍去了些,终于将胤禄的话勉强听清一二,听了这话以后,他才生出些后怕来,一时牙关发颤,牙齿的的的地上下敲击不停使唤,却只能忍着紧紧地咬了,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怯色。
他一翻身,来到胤禄右边,将他一条完好的右臂搭在自己左肩上,扶他整个人站起来。他们两人站定了之后,石咏当街大吼一声:“这位是皇上跟前的十六阿哥,烦请哪位给热河驻防步军营协领送个信!就说十六爷还活着,传他来见!”
胤禄在一旁,石咏这一声巨吼他已经渐渐能听清了,最后一句他听得直想笑,又想伸左手去拍拍他。偏生左肩以下痛感终于清晰地传至,瞬间痛得他死去活来。
好在胤禄天性乐观,晓得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石咏则扶着胤禄回转,步履沉重,一步步几乎是扛着胤禄往来时的府邸走回去。此刻那袭击者尚不知在何处,不知还会不会二次行凶。但石咏却挺直了胸,咬紧牙关往前走。
他就这点儿气性:但凡他胸腔里还有这一口义气在,就得护着身边这位上司朋友周全。
第110章
石咏还未来得及送胤禄回到十六阿哥别院, 十六福晋已经得了消息,遣人送了担架出来, 赶在石咏累趴下之前, 将胤禄接回府邸。
等回到十六阿哥府, 胤禄已经痛晕过去几回了, 此刻面白气弱,却命人将他送往外书房:“别让福晋见着了。”
可这种事,后院怎么可能瞒得住。侧福晋李氏率先跑出来, 见到满身是血的胤禄立即放声痛哭, 片刻间就哭晕了过去。
十六福晋郭络罗氏看过胤禄的模样,是惨白着一张脸, 由两个婆子扶着, 冲石咏行了个蹲礼,颤声开口道:“石大人, 十六爷好几回提起过您, 想必对您信任有加。今日又是您亲自送十六爷回来的, 妾身感激不尽。”
石咏赶紧侧身让开,双手乱摇,心想这有啥好感激他的。这种时候, 试问谁不会这么做?
“妾身是一介内宅妇人, 如今自会约束内宅,好生照料十六爷。”十六福晋一面说,眼泪止不住地就滚了下来,偏她把持住了声调, 稳稳地说下去:“外面的事,唯有劳烦石大人,代为关照一二。”
她说得很明白,如今十六阿哥府没有主持大局的男主人,而石咏既是刚才那一场袭击的目击者,又是十六阿哥平时的下属与朋友,所以对外的事,和往来这十六阿哥府邸的人,十六福晋有请石咏暂时代为出面,处理与接待。
“福晋放心,石咏义不容辞。”石咏冲十六福晋深深一躬,随后转身出了胤禄的外书房。
“福晋,那位石大人脸上的伤……”
有个婆子提醒十六福晋,十六福晋这才意识到石咏脸上那不止是血迹,如今还在汩汩地出血,应当请他处理了再出去的。
可石咏自己,几乎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伤。
他来到十六阿哥府邸的正堂上,正在这里候着的步军营协领杨琰吓了一大跳,连忙问:“十六爷还好么?”
他就是因为石咏那当街一声吼“十六爷还活着,传他来见”,匆匆赶来的驻防热河步军营长官。
石咏硬梆梆的两个字:“活着!”
他心里清楚得很:看眼下这情形,十六阿哥短时之内,性命是无虞的,但是还要看扎进后肩的铅子儿是不是能全部取出、伤口会不会发炎、会不会失血过多……这一切之后,才能看他日后左肩的机能能否恢复,会不会因此残废……这个十六阿哥,面对的难关,还着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