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见到石咏回来,团团一揖,口中说:“石爷,薛大爷说的,将上一季玻璃厂的分红先送过来了,请您收着。”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只匣子,里面盛着银票,和一份从玻璃厂抄录的账目。
石咏在造办处和营造司待过一阵,这时候的账目他尽看得懂,只粗粗翻了一遍,就赶紧说了声:“有劳掌柜亲自送来,请代为转告,谢过你们家大爷。”
那掌柜见石咏收下,才松了一口气,拱了拱手,向石咏道别而去。
而石咏则盯着匣子里那几千两的银票发呆,最后去找石大娘,将匣子交给母亲:“娘,儿子与人合伙做生意,侥幸赚了个几个钱。”
石大娘见他没什么笑模样,便当真以为匣子里只有几个钱,打开发现是上千两的银票,登时吓了一大跳,片刻后才缓过来,笑拍着石咏的肩膀说:“咏哥儿可是出息了,挣的银子已经比娘挣得多了!”
石大娘如今拿着织金所的一份分红。织金所日进斗金,但是货品昂贵,又要制作名录、聘请人手,开销也大,大量的利润又投入生意作为周转。如今石大娘每季能拿到的大约有五百两上下的分红——可是石大娘也已经非常知足,这点儿分红较之石咏的俸禄与丁银,已经超出好些。所以在石家,石大娘才是个真正的财主。
眼下石咏挣了钱,也照样交到母亲手里,令石大娘感到十分欣慰。
她提起一件事儿:“咏哥儿,你这钱来得正是时候。娘听说隔壁余举人要举家回南了,正在打听着卖房子。娘就想着,机不可失,索性将隔壁也买下来,两个院子打通并做一个院子,这样我们娘儿几个,也住得便宜些。你看可好?”
隔壁余举人是浙北人士,据说在南方也是家资万贯的小地主,几年前进京的,头一回是为了考进士,落榜之后就在京城买了院子住下来,以期三年之后再战科考,一定高中的,哪知“再战”了两回,都是失望而归,加之京城米贵,居大不易,便动了回乡的心思。
他在京数年,一事无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年不少汉官开始在外城置地买院子,琉璃厂这边的地价房价都涨了不少,余举人按时价一算,扣去这些年的吃穿用度,他竟然还有结余的,也算是位人生赢家。
石大娘一旦听说余举人要回乡,就打起了隔壁院子的主意。
现在石家住的椿树胡同小院,是一间两进的砖石院子,还是当时石家同姜夫子的小舅子置换来的。余举人住着的一间,就在石家隔壁,而且格局与石家的一模一样,但是头一进更加规整,东西两厢齐全。
此前石大娘手头只有织金所分来的千把两银子,想要买余举人的院子还差上老大一截儿。可是如今石咏捧了这匣子过来,就怎么样都够了。
石咏听说母亲想要置产,也只有赞成的。
如今他们有了李寿一个户下人,另有一家子户下人在永顺胡同住着,只是看院子,倒是有些浪费了。但若是想将他们都挪过来椿树胡同吧,地方不大,不够住。
“娘既然已经看准了,咱们就买!”
余举人一直是石家的隔壁邻里,他那边的院子没什么缺损,石家也是放心的。除此之外,石咏想置办院子,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永顺胡同那边始终不待见二婶王氏。即便是王氏如今已经被杭州织造认下,伯爵府的老太太还是没法儿消去对王氏的恶感。
上回石大娘带弟妹去给富察氏老太太磕头,老太太只挂着一张脸,没有半点笑模样,并且不许王氏称呼她为“伯娘”,表示不认王氏是一家人。任石大娘怎么劝,老太太都没松口。
石咏从富安那里隐约听说过,说是他的父亲和二叔从伯爵府分出去之前,老太太其实很喜爱二叔这个侄子,但是分府出去的时候两家曾经大吵过,而且石家兄弟分府出去没几年,陆续身故,石家也跌入底谷,老太太怕是怨上了王氏这个分家的始作俑者,这么多年,始终无法原谅。
石咏没法儿理解老太太的偏执,但他知道老太太的执念无法改变。而且将来石喻长大了,兄弟两人会各自成家,添丁进口,地方更加不够。因此石咏觉得现在置产也好,将来他侍奉着石大娘住永顺胡同,弟弟石喻带着二婶住椿树胡同。将王氏与富察氏老太太从物理上分开,估计能少好些日常矛盾,年节时偶尔见上一面,礼数上过得去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