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说着向雍亲王与十三阿哥拱拱手,随即告辞。
屋内登时又只留下三人,十三阿哥望望兄长,叹息一声,说:“若是西北有变,四哥这里,钱粮上又要为难了。”
雍亲王点点头,说:“就怕会苦了寻常百姓。”
十三阿哥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果断对石咏说:“眼下是台吉大策凌敦多布将将入藏,距离西北要用兵怕还有一段时日。石咏,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将早先筹划的那几件军需,一鼓作气,全制出来。石咏,你可做得到?”
石咏一凛,觉得十三阿哥在这只言片语之间激发了前所未有的豪气,只这简简单单一句问话,便似正在大帐中运筹帷幄一般,决心非凡。
石咏赶紧应道:“做得到的,技术都已经成熟,工匠也都已训练出来,只要十三爷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大批量产出。”
十三阿哥所惦记的军需,就是单筒、双筒的“瞭望镜”,以及防风、避水,携带方便的手提式煤油灯。
旁边雍亲王也为十三阿哥的这份态度而动容,突然一拍炕桌,说:“老十三,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你可是有这份心,想要请命出征?若是这样,哥哥便全力向皇阿玛举荐你,老十三……”
第190章
不仅是石咏, 就连一旁坐着的雍亲王,都为十三阿哥言语里的那一股子豪气所感染。雍亲王当即拍案, 应承十三阿哥, 若是兄弟想要领兵出征, 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保举十三阿哥。
然而一旁听着的石咏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是记得这一段历史的,因此晓得即将领兵出征的人, 不是眼前这位十三阿哥, 而是早先来这金鱼胡同打了个花胡哨,又给兄长们透了兵部消息的十四阿哥。
听见雍亲王这么说, 十三阿哥一时涨红了脸, 连呼吸都有些局促。他抬头望着兄长,眼见雍亲王其意拳拳, 眼里俱是信任, 十三阿哥一时便握紧了拳——
自从一废太子之后, 十三阿哥沉寂至今,再也没有办差的机会,更不用提领兵, 只是他胸膛里的心依旧是热的, 血管里的血依旧能沸腾。他此刻恐怕比任何人都期待一个机会,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证明给皇父看。
雍亲王深知这一点,所以这时愿不遗余力地帮助兄弟。
然而十三阿哥望着兄长, 沉默了良久,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松开,原本扬起的头颅也慢慢垂下。只听他低声说:“四哥还记得五十四年那桩‘矾书案’么?”
五十四年的“矾书案”依旧与策妄阿拉布坦有关,当时策妄阿拉布坦乃是遣将侵扰哈密,康熙拟命富宁安率兵征讨。正在圈禁中的二阿哥胤礽知道消息,就让为二福晋出诊的贺孟頫代为传递“矾书”,写信给正红旗都统镇国公普奇,请他代为保举自己出任领兵的大将军。偏生这矾书被辅国公阿布兰看到并揭发,胤礽出任大将军自然成为泡影,连带着普奇、贺孟頫一干人都受到严惩。
十三阿哥如今的境遇,略略强过圈禁中的二阿哥,可若是雍亲王保举十三阿哥领兵,会不会又令人想起这桩“矾书案”呢?
石咏在一旁默默地想:十三阿哥如此,恐怕也是为了少给兄长惹上麻烦罢了。
雍亲王一急,道:“十三弟此言差矣!你是皇上的臣子,哥哥亦是,哥哥看中你的才具,向皇上举贤不避亲,又何来的矾书,何来的勾结?”
十三阿哥到此已经全想明白了,他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眼神清明,望着雍亲王淡淡笑着,说:“四哥,我想明白了。”
他说着转头看向石咏带来的那盏煤油灯,低声说:“刚才茂行说‘美人灯,吹吹就坏了’,弟弟眼下亦是如此。”
雍亲王闻言一怔,眉头随即一锁。
十三阿哥伸手抚在右腿膝盖上,轻轻地道:“弟弟的身子骨怎么样,弟弟心里清楚得很。就算有幸到了西北军中,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四哥,你我都心知肚明!”
“领兵之人,不仅仅要向皇阿玛效忠,也一样要对麾下那许多八旗将士负责,将那许多人的安危全都一力担在自己肩上……四哥,弟弟尚且不觉得还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说到这里,外书房里一片沉寂。十三阿哥的话触动了雍亲王的心事,他心中一时掀起滔天巨浪,在想到底是谁将当年的“拼命十三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偏生这个十三弟,一念愚忠愚孝,竟然从没有生出过怨怼之心。可若不是,若不是那年在养蜂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