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电光中,景秀这才意识到:这个父亲,已经老了!
他从前不管理内宅中事,现在家里大小事他都要过问,外头的家产他也要核对账目,他要撑起整个家,还要操心她们女儿之间的事,能不苍老吗?
蓦地,她心里突然有一种酸酸的东西涌上,轻轻地蹲在了黄花梨螭纹靠背椅旁,把脸伏在傅正礼的膝头。
便是从前他对不住自己,但如今她回府后,傅正礼想要弥补的那份心,她早有感受。既然娘的死因已经查清了,她也是该放下对傅正礼的偏执。
“父亲。”她话语柔软的唤道,从前她喊他父亲,只是装装样子,没有用心真诚的喊过,因为心底觉得他有负于娘,抛弃自己,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
而如今,她却也想如其他女儿一样,真正的依赖这个父亲。她厌倦了时时刻刻地戴着个假面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无时无刻都得去揣摩他的心思……她想把自己当成他的女儿,一个真正的女儿——不用隐藏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不管父亲做什么决定,女儿都支持您。”她没有一点点迟疑,声音低沉,因而显得非常的认真,“女儿知道,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家里的事把父亲牵绊了。您送大姐姐去京城,也是为她好。若是担心大姐姐不依,便将这件事交给女儿来办。”
话音刚落,景秀明显地感觉到傅正礼的身子一僵:“秀儿,你……”
景秀目光清亮地望着他:“我从前没能陪着父亲,今后却想帮父亲排忧解难,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一直站在父亲身边,和父亲一同面对。”
傅正礼脸上的表情复杂,似喜似惊,最后叹道:“你长大了。”
景秀微微地笑:“我比家里的姐姐们早早适应了独立生活的日子,许多事我都能拿主意。”
傅正礼摸着景秀的脑袋,看着那双闪亮的双眸,心内感动,“有你这个女儿才是父亲的福气。”
景秀眼角含着柔和的笑容。
傅正礼看了大有欣慰,喊了声川连,等川连进屋,他吩咐道:“去把赵总管喊来,我有事要跟他说。”
川连见傅正礼神色缓解许多,应了是,会心的冲着景秀笑了笑,便躬身出去传话。
傅正礼把景秀扶起来,往外头走去,边道:“近来浙皖(浙皖指浙江省和安徽省,滁州旧时在安徽)一带有乱民暴动,情节严重,衙门那些上请的折子堆积如山,父亲一头忙着家里,却没时间处理百姓的事。幸而你这孩子懂事,父亲便放手把家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你,过会让赵总管来,我跟他交代一声,这些日子你就做主理家,不管何事你都能做主,只需派人知会一声赵总管。”
景秀大感意外,这就放手让她全权理家了……
傅正礼接着嘱咐道:“沫儿的事父亲不好办,你便代父亲做主,想法子尽快让她答应,拖着总会出事。”顿了顿,他又想起来地道:“对了,还有你大哥荣儿,要是沫儿肯应声去京城,我打算让荣儿也跟着一块去。他前年考中秀才后,因患病耽搁了学业,咱们傅家子孙当以科举为重,他接下来理应去考举人,去京城国子监念书,那里见识广博,对他科举有益,再是免得太太的病,让他在家念书分心……”
“不好。”景秀听到谈起大哥的事,还不等傅正礼说完,嘴边的话吐了出来。
大哥去京城国子监念书,那里是最高学府,大哥在那求学她该极力赞成,但霍婷婷住在京城,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迟早会闹开。
那霍婷婷在府里呆了半月,还没要走的意象,她有派人去盯梢过,发现霍婷婷有事没事就往外院的暮苍院去,总是缠着大哥。
若是他们都在京城,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这件事该跟傅正礼说吗?
傅正礼停下话,听她斩钉截铁的口气,问道:“怎么不好?”
当断不断,其事必乱。
大哥的事她不能坐视不理,而且这事她不好插手,非得让傅正礼管理不可,便如实地道:“女儿实话跟父亲说,父亲别动气。”见傅正礼默许,她犹豫地吞吐道:“有一次,我听到表姐说喜欢大哥。”
傅正礼神色大变:“你说什么!”
见他脸色很沉重,看的景秀心里直打敲,有些不安地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