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刺尖深陷皮肤的瞬间,电弧般直接迁跃到心脏的痛意却还留在那里,久久不散。
愈演愈烈。
从毒蚁噬心的麻痒刺痛渐渐演变成重愈千钧的钝痛,那被愤怒与失望压抑在深渊最底处的痛楚,山呼海啸地不停朝上喷涌,裹挟着那些在此刻看来意义无比明晰的记忆碎片——
——新年第一天的清晨,请他保管贮藏着未知物的木箱的她。
——邀他一起去旋果家,露出甜美微笑的她。
——说着“你永远不会像喜欢雪寂杀一样喜欢我吧”的她。
——闭上眼睛说“吻我”的她。
——在那具身体里日益强大……强大得远远超乎他过往认知的她。
——在红月之下,露出孤独而骄傲的背影的她。
——在他失去意识的彼端,用隐隐回荡的声音说“外表不是真正的我”的她。
——最后一战中,身姿如雪、攻势如月、血溅如花的……她!
愤怒、耻辱、憎恨、恍然大悟、不应存在的难过……发酵变形的无数情绪,突然冲撞到了最敏感的神经,让他蓦地爆发出一阵笑声。不顾全身再度撕裂的伤口,不顾惊飞的夜鸟,不顾更深更深地攒刺心脏的痛楚,他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剧烈的震动让他慢慢滑下灌木丛,在深碧枝叶间流下一道泛着暗光的血痕。
像是嫌弃这样的他一样,意识开始背他而去,但笑声却没有停止,时断时续地冲破喉头,挟着气流与生命力,在他耳边渐渐模糊,渐渐……
“你躺在那堆野蔷薇里,把本来就很难看的景色弄得更不对称了,梅农维拉大人。”
淡若止水的声音,平静地从前方传来。
大笑声像被按掉开关一样停住了。
以古怪姿势深陷灌木丛里的血人与发出那淡定声音的人僵持许久,终于,前者沾满泥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滚,我不想见你。”
“少对着我撒娇,真恶心。”
冷艳高贵地说着这句话的人朝斩月人俯身,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同时用无视伤者心情的冷硬语气说:“这种程度的伤足够让你丧命十几次了,梅农维拉大人,我真不明白——”
紫灰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霎的停顿后,凌千翼冷冷道:“——寂杀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一刀解决掉。”
刹那之间,死寂覆落,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
被某个……绝不该于此刻被触及的,禁忌词语。
“啪。”
斩月人蓦然推开凌千翼的手臂,整个人立即又一次失去了重心,低哑的声音却毫不含糊,蕴涵着凶狠而坚决的意志——
“再提这个名字,我连你也一起斩掉!”
这句话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一样,单膝跪地的身影晃了晃,悄无声息朝旁边倒了下去。
凌千翼没有阻止他。
自始至终,他只是冷淡地注视着这一切,一如不久以前,他注视着激战而后愤然离去的斩月人一样。
在他得知乌茨克城被火龙焚毁的消息后,立即意识到,这种让人肝胆俱裂的肆意妄为,在目前的曼索斯诺大陆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同时,另一个明摆着的事实是:像这样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的烂摊子,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震惊全大陆——甚至,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惊动神、龙两界。那时等待着斩月人的,就是会让他后悔出生在世界上的严厉惩罚。
因此,如果他想救斩月人的话——是啊,真是可笑至极,事情都这样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怎么帮他逃避麻烦,他深深地感到这样的自己比斩月人更需要拯救。但他其实没有时间多加考虑,必须在消息散开之前把斩月人藏到光明神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为此,他将小精灵艾斯特斯托付给了神洛,自己则租借了A级佣兵团“雪团子”的空军坐骑——狮鹫,飞速赶往昔日的乌茨克城。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刚刚赶赴目的地,他就看到了极具冲击力的巅峰之战,还有……
……那超乎常识的真相。
虽不知道“守护者契约”之存在,却从双方战况、斩月人的失常反应,以及最终……“水墨”脸上那深深为他所熟识的,在危局与动荡中克制、隐忍、乃至柔和微笑的表情中,推断而出的唯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