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她轻轻打了个寒颤,挺直的脊梁却没有一毫偏移。
长发垂落膝下,那样雪白的颜色,安静而清洁,一如眼前森然矗立的白骨大山。
白骨,白骨,无数的白骨。
堆砌在那里,凌乱而随意,仿佛那是一堆惹人厌弃的垃圾。没有尊重,没有疼惜,堆放在这个奥兰托城最阴暗的角落,苍白如死。
安静的红眸,安静地注视,久久,久久。
一团幽暗的光球高高悬浮在天花板下,散发着冷漠的白光,照得室内一片清冷。在这样漠然的光芒下,寂杀的眼里悄悄泛起了深敛的波纹。终于,她轻轻提步,向前走去。
一步,白光幽幽,流转发梢。
两步,裙带轻扬,低响猎猎。
三步,停落,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扑,点点光星,仿佛钻石的星尘。
脚下,骨龙的头颅静静斜倒在那里,眼眶空洞,正对着她的双眸。雪寂杀缓缓蹲下,伸手按在了巨颅的额间。触手处,冰冷一片,没有半分生命的痕迹。
强大的战士,已经死去了。
闭眼的一瞬,黑暗蓦然覆落,耳边,似又响起了在广场上的那日,假作挟持着她的男人在她耳边低低的语声——
除了三千帝之外,尼洛和弗朗明戈也正在赶过来。即使我与您合力,也不可能战胜三位神圣巨龙。所以,请您务必不要出手,将一切都交给我。
为“雪”这个姓氏而死,是我的宿命。
我只想告诉您,公主殿下,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非常仰慕您。
请您永远,永远地,向从前那样,毫无惧意地向前。
永远地……
她的眼睑微微一颤,睫毛扑落,如同疲倦的蝶。
……卡立温先生……
雪发的阴影下,眼睑,又一颤,但却没有泪水,只有浅浅的笑意,在唇边轻轻一勾,似温柔,又似悲伤。
久久的寂静中,忽然,她的发梢轻轻一晃,像是感到了什么一样回头望去。眼前,依然是冰冷的石壁和苍白的光,铁门厚重,斑斑驳驳。
但此刻,那扇门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锁落声,随即,门扇缓缓推开,一道枯瘦清长的影子从门缝中缓缓投落地面。那样熟悉的身形,让雪寂杀蓦然震动,迅速抬头——
“老师!”
“是啊,是啊~”风趣而低沉的声音,与房间里的气氛显得特别不搭调,但却真实地响起在门外:“竟然在这里碰到你,寂杀,真是让人惊讶的巧合……虽然我正是预料到这一点才过来的。”
门,又一次关上了,阿尼尔?狄奥多微笑着站在了门前。
他雪白的须发比寂杀上次见他时生长得更蓬勃了,但却依然非常柔顺。套在他身上的那件外套——鲜桔色镶黄边,袖口还缀着可笑的星星——即使出席化妆舞会也显得太鲜艳了些,但却正好搭配镜片后那双明亮的蓝眼睛。
雪寂杀匆匆起身,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这么说来,您已经知道所有的情况了,老师。”
“这么说太不谦虚了。实际上,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听你讲那些我不知道的故事。”顿了顿,他微笑道:“最好铺展开来叙述。”
在那样仿佛穿透一切的注视之下,寂杀终于低下了头,似有若无的弧,在唇边轻轻一牵:“当然好,狄奥多老师……只是,这里似乎不太适合讲故事?”
“当然不是在这种阴暗潮湿的房间里。”
狄奥多说着,大步朝房间的角落走去,径直经过堆积如山的白骨时,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他在一片阴影前停了下来,声音放轻了:“是了,看上去的确在这里。”
雪寂杀微微一怔:“什么东西在那里,老师?”一边说着,她一边走过去站在了狄奥多身边,低头一看,眉峰顿时微微一扬,敛去了目光中深藏的黯淡。
扔在他们眼前墙角里的,正是那具被抽去了骨骼的皮囊。
“拉鲁是一个非常好的年轻人。一文不名地来到奥兰托城,通过让人敬佩的努力开拓着自己的天地,我一直非常欣赏他。”狄奥多注视着那摊像融化的橡皮泥一样软不拉几缩在墙角的东西,目光平静:“而且,据我所知,他是为数不多的和月人交好的人。”
听到“月人”两个字,雪寂杀的心脏无由抽紧了一刹,想到自从那次被费尔南打断的午饭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了。偶尔看到的他,只是一个人叼着烟斗坐在屋顶或廊下,黑发飞扬,火眸深寂,不许人靠近的姿态,安静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