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他?
大雪的早晨,铺天盖地的纯白之中,屋顶上那一抹草绿色的身影分外惹眼。
柔和之极的绿,让人瞬间联想到春天重披新翠的群山。廊下明明已风声息止,但那抹宽松单薄的绿袍依然在寒风中猎猎飞扬,闲散安和的姿态,洒然如神仙。
“我不是来找你下棋的,小凌鸟。”
凌千翼回头的一瞬,平静的男子声音淡淡响了起来。公正地说,那个声音非常动听,低沉悦耳,极富磁性,但却带着分明的懒散,仿佛还没睡醒一样。更神奇的是,明明相隔着呼啸而过的寒风,那声音却清晰得如在耳畔,显然,这是相当高明的风系魔法“传声术”。
初初的一怔之后,凌千翼忍不住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时,屋顶上的身影忽然转身离开了,步态看似悠游,却很快就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之中。凌千翼目光一闪,瞥了熟睡中的寂杀一眼,回头纵身轻掠,越过屋顶追随绿影而去。
十分钟后,他在一位低眉敛目的老仆的引领下,走进了城北这座清雅的院子。
院落很深,一派空寂宁静的气度。穿过静穆的长廊,眼前豁然开朗,空旷雪地中,一棵枯瘦的古树枝干遒劲,在漫天莹白中仿佛一幅留白的画。树下,石桌青如玉,桌上两盏清茶正冒着似有若无的热气,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白沙瓦涅大人请您在这里稍等。”老仆行了一礼,安静地退下了。
不需老仆提醒,熟知某懒龙习性的凌千翼已走过小院在石桌旁坐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石桌旁,枯树的另一侧竟立着一只齐人腰高的深碧鱼缸,鱼缸中涟漪微泛,几尾漂亮的墨绿锦鲤神态悠然。
凌千翼知道这院子的主人酷爱养鱼,但这种看似平凡却能耐得大雪严寒的鲤鱼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不由多看了几眼。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悠游的脚步声,伴随着不久前通过传声术响起在他耳边的语声:
“你很久没来这里了吧,小凌鸟。”
树下,紫灰色的眸子微微一弯:“我以为是你不想看到我。顺便说一句,我还是很讨厌这个称呼。”
“称呼?”
微微上扬的疑惑尾音里,风声微动,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尽管有着可以用来恐吓小孩的名字和毋庸置疑的贵族姓氏,但鬼刹?白沙瓦涅却是一个有着古典东方式美颜的年轻男子,皮肤白皙如玉,墨绿色的绻发覆住了耳朵,右耳垂上狼牙般的神秘耳坠隐约可见。额前柔软的碎发下,一双细长的眸子深碧如猫瞳,懒散淡漠的神色也很像午觉刚睡醒的猫。
就在凌千翼等待的短短时间里,他已经换了一身居家见客的便袍,深蓝的底色上满是明亮的黄色星星,配着他的脸显得有点滑稽,但他显然对此毫不介意——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
“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小凌鸟’吗?”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表情平静:“对不起,我下次不叫了。”
凌千翼冷冷道:“你已经保证过八百遍了。”
“哦,那大概是我说过又忘了。没关系,这次我会记得的。”
“……算了吧。不过,为什么你的耳坠依然只有右边一只啊,这种严重破坏平衡美感的不对称装饰——”
“我得到它的时候就只有一只。”鬼刹再次举杯喝茶。
“你可以送到首饰店再配一只。”
“懒得去。”鬼刹继续喝茶。
“……你实在太懒了。应该把你的懒筋抽掉一根。”
“抽掉一根的话,就不对称了哦。”
“……”
“啪。”鬼刹轻轻放下茶杯,单手托腮靠在桌子上注视着凌千翼面前斟满的茶杯,淡定道:“你的茶凉了,小凌鸟。”
“……”果然,他又忘了。
喝掉微凉清苦的绿茶,凌千翼看着鬼刹娴熟地冲泡新茶,正想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时,对面的人已然平平开口了:“聆蓝说她的棋艺不错,有时间可以请她与我对弈吗?”
凌千翼怔了一下才理解了他的跳跃性思维,忍不住轻一牵唇:“你自己去邀请她。”
鬼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袖子,顿时,一阵小小的清风卷过,把重新斟满茶的茶盏推到了凌千翼面前。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垂目浅啜,语声平静:“不行,跟陌生的少女说话我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