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嵩报了几个菜名,沈烟桥不经意地开口:“口味变了不少。”
纪嵩翻菜单的手微微一停,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席间的另一位男同学说:“怎么健康怎么吃呗,一桌子的医生。”
何力哈哈大笑,把菜单给了服务员。
吃饭的氛围还算愉快,忆起往事来大都避着雷区,下午还要工作,几个人没在饭店里多逗留,临走时沈烟桥问纪嵩说:“我好像没你微信,加一下吗?”
纪嵩笑了笑:“有电话号就行,有事打电话。”
孙颖当时火便蹿到了头上,朝沈烟桥挤眉弄眼做口型说:“他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沈烟桥示意她冷静。
下午,纪嵩正在办公,阳光铺在他的办公桌上,把桌子映的雪亮。
来电铃声响了起来,不认识的号码闯进眼睛里。
“你好。”纪嵩说。
“我是沈烟桥。”沈烟桥说。
“有事?”纪嵩问。
“有。”沈烟桥答。
当纪嵩等着她说什么事的时候,沈烟桥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电话里不方便说吗?”纪嵩说。
沈烟桥:“事情就是吃饭。”
一阵沉默。
病房里,陆一溪输完液伸了个懒腰,按她平日的习惯,这个时候该去商场卖衣服了,但一想到自己明天输完液就要出院了,她竟对这段日子的生活生出一丝留恋和不舍来。
不想去挣钱了,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竟然对医院产生这种感情,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该挂个号去神经科看一看。
王老太身体状况比她稍差,每天输的液比她多,也要比她晚一些日子出院,平日里每天听老太太碎碎念有一些烦,今天竟然很享受听她讲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小贾也跑到她们病房里偷一会儿懒,她和王老太也知道陆一溪快要出院了,两个人轮流给陆一溪送建议,比如告诫她以后再找老公眼光要好一点什么的。
在这个药水弥漫、总有血液和哭声肆虐的地方,也有暖心的温情在空气里升腾。
都说世间险恶,人生苦短,却又有很多温柔的瞬间,纵使身边没有亲人和爱人,也让陆一溪忍不住想把时光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她们像无所事事的无业者一样,聊着一些完全不知道从哪儿起的话题,小贾身上的结婚压力和工作压力还在,王老太对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不灵活,脑子也越来越呆的恐惧和对小一辈小两辈的担忧还在,陆一溪身上对病痛和死亡的恐惧以及对上面老人、下面小孩的不舍也还在,但她们依然聊得很开心,似是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陆一溪聊的正欢,接到了哥哥陆一海打来的电话。
还没等陆一溪来得及开口问候,陆一海便说:“土豆和同学打架了,我现在在他班主任的办公室,他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为了降低声音,他是把手拢在手机旁,然而整个病房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马上过去。”
陆一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挂了电话拿起手机便往外跑。
饭点,沈烟桥直接走到纪嵩的办公室门口等他,她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朝里观望。
纪嵩脸上的轮廓比年少时更显锋利,侧脸的线条尤其深刻,那个眼神透彻、穿白衬衫的男孩儿在某个时空突然和现在冷静沉稳,穿深色衬衫的男人叠和在一起。
纪嵩察觉到了一道浓烈的目光,他抬眸朝门望去,然后边保存文件、关电脑,边问她说:“想吃什么?”
沈烟桥思索片刻开口:“想吃你曾经和我说过的新阳市最美味的食物。”
纪嵩脱着白大褂,想起学生时代在大学的草坪里,他和沈烟桥悠闲地躺着,望着蓝蓝的天空。沈烟桥说要和他一起回他家吃好吃的,他便给她讲他从小到大令他欲罢不能的美食,新阳市没什么出名的菜品,但小吃很多,纪嵩打算带着她吃遍大街小巷每一条街,沈烟桥兴奋地从当天开始减肥,为以后的长胖做准备。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往事海海如过眼云烟。
“那些都请不出手。”纪嵩收拾好说。
或者说,他们已不是纪嵩能随便请吃什么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