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到底是谁……”
*
时间恍恍惚惚过了很久。
大概在将近一年以后,贺星河依旧“治疗”无果,某一天他从主治医生那里偷听来一个消息。
是父亲的意思,要他干脆“忘掉”这一段回忆。
贺父做事雷厉风行,惯用最直接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在他看来,既然没办法“治愈”,那不如丢弃。
“催眠是件有风险的事,坦白讲,贺先生,我非常不建议你这样做。”主治医生冷静地说道。
贺父皱眉,紧紧盯着他,说:“没关系,去做就是了。”
“贺先生,我想你不明白,通过催眠让人忘记一段回忆,这个方法并不可取……”
“我需要一个健全的儿子。”他挥挥手,淡淡开口:“身体不健全了,至少精神是要健全的。”
医生坚持地劝说他:“我建议你再观察一段日子,如果他确实无法好转,还是沉浸在自我臆想里你再这么做也不迟,说实话他已经是我见过最冷静的病人了,除了幻想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和正常人并没区别……”
贺星河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路上碰到了人,那人看他是个残疾人,问他:“嗨,你需要帮助吗?”
贺星河沉默不语,摇摇头,拄着拐杖走回病房。
他父亲需要一个精神健全的儿子,所以他要通过催眠来让他遗忘掉这段被他“臆想”出来的回忆和“幻想中的女孩”。
够狠。
不亏是年纪轻轻白手起家,坐稳了A市商业巨头之位的男人。
他可曾问过他的意愿,他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想要忘记这段回忆?
贺星河闭上眼睛,想让自己静一下,午后的阳光很热烈,照在他的脊背上,他的后背却冒出森森冷汗。
他攥着拐杖,在那一瞬间做出一个决定。
他不知道那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很清楚,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你不能忘记,你绝对不可以忘记,那些都是非常非常珍贵的回忆,你要留着它,留着它,你就能找到那个女孩。
那就开始假装吧,从现在开始,装作是一个“正常人”。
假装他已经忘记,假装他不再想起,假装他“恢复正常”。
只要这么装下去,就没有人会强迫他忘掉那段回忆。
他就还有可能找到她。
☆、第 44 章
2018年。
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阮清梦睁开眼,脑子里浮现出的唯一想法。
之后的事情她有点记不太清,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有从过多的信息量里提取出什么,甄圆圆担心地问她怎么会突然晕倒在路边,她只是摇头说自己可能低血糖,没什么事。
她说要去医院也被阮清梦拒绝了,阮清梦自己一个人跟游魂一样飘荡着,荡回了自己家,一脚踏进幽暗的楼道。
楼道里空旷寂静,只有她的鞋跟踩上台阶的声音,哒哒哒,一下两下,有节奏地响在周围。
阮清梦头痛欲裂。
想做的有很多,就因为太多反而不知道应该先做哪一件。
她想去找贺星河,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想去T.Z公司,但这个时间点公司早就下班了。
要不联系一下严谨行?可是要怎么开口,问他要贺星河的联系方式?
或者明天一大早去T.Z公司找他好了。
阮清梦叹口气,浑身都是疲惫。
就算明天找到了他,那要和他说什么。
于她而言,那不过是眨眼瞬息一个缱绻的梦。
于贺星河而言,那些意味着什么呢,她想都不敢想。
女人碰到自己深爱的男人,都会情怯,尤其是想到贺星河在精神病院里煎熬的模样,她更加不好受。
阮清梦用力揉揉太阳穴,往前迈上台阶,一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一边想着到底怎么样去联系贺星河。
只是手才刚刚拿到钥匙,身后猝不及防响起浓重的呼吸声。
阮清梦愣住,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一个人影默默立在那儿,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半个身子倚靠在墙边,单手插袋半低着头,静默如千年的雕像。
阮清梦觉得血液都冻住,指甲一点一点掐进肉中,她看着距离自己几步远的贺星河,他现在看起来似乎笼罩着一层港式滤镜,满身都是遥远古老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