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一想起周光启,秦暄仍旧恨得牙根痒痒,眼睛又开始发红。
肯定这个渣渣太混蛋了,才使得他的晏晏的被伤透了心,对大秦贵族家的男儿都失了兴趣,宁愿抛下帝都的地位和富贵,抛下即将成为九五至尊的他,自我放逐到了远离庙堂的江湖。
眼瞧着秦暄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可怕,萧蕴赶紧出声,把快要陷进噩梦里的秦暄拉回了现实中。
“五表兄,鹤归山庄是什么地方?”
秦暄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力闭了闭眼睛,才把胸中沸腾的杀气抑制住。却怕自己的样子,吓着还年幼的萧蕴,站起身来,借口有事,让庄娘子陪着萧蕴,独自去了书房。
随便取了一本佛经,在面前摊开,眼前却一片血红色,看不清任何一个字。
秦暄知道,自己不正常。
上辈子,他那个“暴君”的名声得算是名副其实,一点儿都不冤枉。
可是,经历了他上辈子的种种,若是还能活下去,就算是圣人,也会变成一个怪物吧?
生父只想让他当个废物,嫡亲的兄长的想要他死,生母也想要他死;舅家背叛了他,投靠了他的政敌,屡屡试图置他于死地;曾经把酒言欢的至交好友,要么因家族政见而反目成仇,要么就零落在了内乱倾轧里,仅剩的一两个,也因为他的地位尊崇而日渐疏远;唯一能让他觉得心中安宁的心上人,最后也离他而去。
得知萧蕴“死讯”的那一刻,他的心死了,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半生纷扰,至亲反目,至爱“离世”,摆在他的面前的,只有一个冰冷冷的皇位,还有破碎支离,凋敝惨淡的大秦江山。
他把自己锁在了寝宫里,对着心上人的画像,水米未进地枯坐了两天一夜。
朝臣和心腹们在外跪求他走出寝殿,以大局为重,主持朝政,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的感觉,仿佛这世间的风起云涌,悲喜爱恨,都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最后,还是自小跟着他的內侍全忠了解他,冒险抱来了萧蕴留在帝都的女儿。小女孩刚失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把他从寝宫里拉了出来。
他已经失去了萧蕴,不能让她留下的唯一一点儿骨血,活在人命如草芥的乱世里。
秦暄自认是个“暴君”,却从不是个昏君。
在位的那十年,他平边患,定内乱,艰难地把濒临碎裂的大秦江山一点点拼整齐了,比不得开邦立国的先祖,怎么也算的上一个“中兴”之君。
他死后,魂魄盘桓于世,听见朝臣们给他定的谥号是“昭武”二字,算是上谥中不错的了。
可皇帝做得好不好,和他是不是脾气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上辈子最后那几年,他常常陷入不可自控的暴虐状态,动辄杀人毁物,焦躁欲狂。
现在,这种状态似乎也随着他的重生,又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眼前的血色一路漫进了心底。
头痛欲裂,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迫切地要冲出他的身体,把整个书房都染成一片冰冷沉暗的血色,就如他上辈子登基的那一日,凤仪宫前,被生母的鲜血染成红色的青石阶。
前生的噩梦,他以为已经摆脱了,却在突然之间,悉数翻涌出来。
少年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扣在书桌上的手指嵌进了桌面,指甲缝里血迹斑斑,在泛黄的经书上,留下了一道道醒目的红色划痕。
忽听一个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五表哥,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仿佛有一股冷泉兜头泼了下来,眼前的血色,心中的暴虐骤然消退了下去,再度恢复清明。
秦暄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正紧紧抱着萧蕴小姑娘,渗血的手指在小姑娘白色的衣裳上留下了一个个血色爪印。
內侍全忠正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口,见他醒来,立即跪了下去,颤声道:“殿下,要不要请御医来一趟?”
秦暄稍稍放开了萧蕴小姑娘,只见书桌上血迹斑斑,一片狼藉,而他的双手十指都在渗血,顿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心地瞧了瞧萧蕴脸上的神色。
小姑娘的脸色有点儿发白,眼睛水润润的,隐有心疼之色,但并未因他放松了束缚而逃走。
他方才的模样,应该挺骇人吧?
难为这小家伙没被吓哭,还敢在这时候靠近他,出声抚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