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启带着一个小厮,跟着小沙弥出了禅院,沿着流经山寺的那条曲折浅溪,一路来到山门前。
抬眼看去,澄月湖碧波千顷,如一粒明珠,嵌在环绕四方的簇簇翠峰之中。
水波不兴的湖面上,浮着两艘画船:一艘系在岸边,乌木船身,未加船篷,有些简陋;另一艘则漂在距离湖岸二十来丈的地方,正向着远处的一片沙洲驶去。
那沙洲周围丛生着大片的莲藕,青碧莲叶间,一朵朵或是粉红,或是玉白色的荷花映日盛放,形成了偌大一片花海,倒是一处胜景。
萧蕴就坐在那条划向沙洲的画船上。
周光启离得远,只能隐隐瞧见,船头船尾上各有一个挥桨的僧人,康华郡主应该是在画船的船篷里,但船篷两头垂着薄纱,看不清内中的情形。
湖岸上,住持宏光大师正陪着一位身穿灰衣的枯瘦僧人,坐一个临水的凉亭中。
凉亭周围,六名中年僧人垂首侍立。
不知为何,周光启总觉得,那六个站着的僧人身上,透出了一股让人不舒服的阴鸷气息,和昔日见到的佛门弟子有所不同。
这时候,宏光大师站起身来,走出亭子。
“周小侯爷,你也是来游湖的吗?”宏光大师唱了个佛号,慈眉善目地笑道,“太夫人可还好?”
“祖母已经歇息了,多谢大师关心!”周光启谦恭有礼道,“大师没去佛堂诵经,反而罕见地站在这澄月湖边,可是不放心画船上的康华郡主?”
“那倒也是。”宏光大师摇了摇头,笑道,“实不相瞒,贫僧约了一位忘年交,在这时候来敝寺寻贫僧对弈。算算时间,那位小友也快到了。”
忽地看向官道方向,遥遥一指,“小侯爷,你看,马车来了,车里坐的,想来就是安远侯府的叶世子了!”
周光启不关心叶辞,这人不曾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想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他看向那条系在岸边的画船,道:“既然大师还要见客,在下就不打扰了。可否把那条船借与我,我也想去前方那开满了荷花的沙洲转一转。”
“小侯爷请便!”宏光大师点了两个侍立在凉亭周围的僧人,让他们去收拾那条画船,自个儿则向周光启告了个罪,举步去迎官道上新来的那一辆马车。
周光启让自己的小厮去帮忙,没多会儿,便登上了这条画船。
两名僧人一前一后坐着,挥动船桨,把乌篷船划向沙洲方向。
这时候,几缕浅灰色的絮云自西方飘了过来,遮住了头顶上的日光。天色蓦地阴暗下来,山风也苍劲起来了,原本平静的澄月湖上,白浪层层,水花翻涌。
周光启看向湖岸方向,新来的那辆黑漆马车已经停稳了,宏光大师亲自迎上前,接了一个白袍玉带的少年下车。
那少年正是安远侯世子,叶辞。
这时候,山风刮得更猛烈了,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乌篷船开始剧烈摇晃。周光启身后的小厮没经过这阵仗,心生怯意,惊惶道:“侯爷,要变天了,我们快点儿返航吧?”
周光启还未答话,便听一声惊呼从前方传来。
定睛看去,却是前面那艘画船撞上了水底的一处暗礁,又因山风猛烈,画船竟是直接翻进了水里。挥桨的僧人和侍卫们纷纷落了水,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子也掉进了水里。
山风呼啸,澄月湖上水浪汹涌。落水的人顺着水浪飘,很快就流落到了周光启的画船前。
“快去救人!”周光启急急喝道,想也不想地纵身一跳,跃进了湖水中。
留在船上的小厮傻眼了,忙催着摇桨的僧人下水:“快去救我家侯爷,他根本就不会水啊!”
湖面上乱成了一片。
风声、喊话声、哭声、涛声交杂在一起,谁也没留意,有两个落了水的侍卫,始终没浮出水面。
萧蕴也没想到,她自己也会掉进水里。
那划桨的僧人应该很不熟悉澄月湖的水道,居然撞上了一块礁石,以至于整条船都翻了。
不过,她虽然落了水,却没吃苦头。
紫衣就跟在她的身边,立即出手,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抱着她跳上了周光启的那条乌篷船。
没多会儿,落水的僧人,以及跳下去救人的人,皆陆续离水上船。
周光启便比萧蕴倒霉,他在水里待的时间有点儿长,被僧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