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汴甚至怀疑, 谢熠劫狱也只是演戏。
无论谢熠是否在演戏,他与薛骋恐怕都难以维系之前的心无芥蒂。
柳三汴可惜他们这一对,这些天也不再抱怨他俩, 总是有意无意地刺激薛骋,说老五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心理预期值降低,会不会少难过一点。
薛骋听了柳三汴的挑拨,非但不觉得她小人, 还说三姐你怎么这么可爱!!
薛骋说,谢熠很少提柳三汴,每次提都说三姐狠毒,我差点信了……你来救我们,我才明白,其实他再怎么恨你,始终都相信你。
薛骋拉着柳三汴的手非常真诚地说:
“我也相信你。”
柳三汴眼波流转,淌出几分狡黠。
她从不怜悯谁,哪怕谁错信了她。
柳三汴的声音依旧凉薄:
“你这么相信我,为何不放了我?”
薛骋一点就透,却依然笑了。她依旧那么真诚,居然说了一句实话:
“我知道你不会出卖我们。”
我不肯放你走,不是怕你说出我们的下落,而是另有用处。
不是怕她泄漏藏身之所,大概只剩下一个用途——
用她来劝慕容清谋反。
柳三汴个人觉得这个答案不仅言情,而且玄幻,但在她无数次旁敲侧击之后,终于从薛骋处确定了答案。
薛骋总是说,三姐你命真好,有个那么爱你的男人……
柳三汴思来想去,能当得起“那么爱”的男人,好像真的只有慕容清一个。
可是,人家都出家了,你好意思让和尚当皇帝吗?
十娘恐怕会说,慕容彻当初陷害了慕容清,害他不得已出家为国祈福,并且先帝留下遗旨,一旦慕容彻残害手足,就让慕容清取而代之。
先帝的传位圣旨摆在那儿,十娘不可能硬是再拿出另一道,说传位于慕容清的这道才是真的。
她需要转个弯,把慕容清说成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顺便抹黑慕容彻,占据道德高地,让他再无翻身之力。
柳三汴觉着,她快赶上公孙扬了,说书简直信手拈来。
柳三汴不明白,她哪就有资格,成为慕容清造反的动力?
难道十娘想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觉得慕容清会因此妥协?
无论柳三汴怎么设想,十娘很快就送她去见慕容清了。
柳三汴在那间紫烟袅袅的茶室里,深吸沁人心脾的茶香,不由再一次感叹:
啊,每次见慕容清,氛围都这么好哇。
慕容清还是僧人打扮,笑容微微宠溺,显得平易近人。
他的侧影这样安静,柳三汴呆呆站了许久,才有些慌乱地入座。
这是柳三汴八年后,第一次再见清流。
柳三汴不敢见他,怕扰了他清修。
即便她知道……他做了清流之后,再不会是慕容清,没有人能改变。
柳三汴正襟危坐,拨弄着那串他赠的佛珠,突然湿了眼睫,像风雨中坠落的蝴蝶,一出声便是哽咽。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呢,明明远离尘嚣,何苦再弹断弦?
清流给她倒了杯茶,在汩汩水声中,想起了时光,想要哀叹,想要惋惜,却还是谈起了佛道。
“天地存吾道,山林老更亲。闲时开碧眼,一望尽黄尘。”
原来天地之间,一切看不开的,都是道啊。
柳三汴是个假修士,她不懂这些大道理,只能默默喝茶,舌尖上卷着苦,越喝越糊涂。
“喜得无生意,消磨有漏身。几多随幻影,都是去来人。”
原来天地之间,一切折磨人的,都是幻影。
听至此处,她才有些听明白。
柳三汴说,师傅不必怜悯我,我在红尘中来去,只是你的过客。
清流了然一笑,又给她续上一杯茶: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可怜你。”
清流继而叹气,说你何必如此要强。
八年之后,清流依然为她着想,依然会心疼她,而柳三汴终于感动到不行,找到一个能吐苦水的人。
柳三汴用尽量轻快的语调说:
“我不习惯依靠别人,太没有安全感啦!”
清流便替慕容清问了一句——
“那你依靠过慕容清吗?”
柳三汴吸了吸鼻子,放弃一万个不再打扰他的念头,终究选择诚实回答,当年没有说出口的话,终究成就一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