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刀_作者:九纵(270)

2018-12-01 九纵 女强文

  所有创业者都是赌徒, 赌的是无常,最终也死于无常。

  所谓的大梁创业狗带群像,其实不过是——

  大梁赌徒狗带群像。

  名单上新鲜出炉的言资不会是最后一个赌徒,他的后人们,也未必会像他一样都赌输。

  一个言资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言资站起来。

  言资倒下前,还不甘寂寞地作了一回死。慕容彻气得从马车上疾步走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雷霆之怒,帝王之威,言资匍匐在地,身心俱疲,辨不清这滋味。

  慕容彻再问他,你悔不悔?

  言资咬牙,臣不悔。

  慕容彻命人给他松绑,凑近了送他一巴掌,一字一顿地再问,你悔不悔?

  言资以左手拭血,低笑如咒:“臣没资格悔。太多人比臣更该悔了……”

  言资瞪大一双眼,里头映着枯木荒野,绝望无边。

  慕容彻不由闭眼,听见言资放声大笑,他数遍陛下身边死去的臣子,最后说到言纲。

  “臣叔父言纲,自始至终都做了一颗棋子,可笑他感恩戴德,至死内疚!”

  “您说,他九泉之下该不该悔?”

  听至此处慕容彻终于睁眼,蹙眉质问道:“谁告诉你的?”

  言资轻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封血染书信,信封之上,写着言纲绝笔。

  慕容彻接过信时难免摇头:

  “言纲与朕早有约定,内情唯朕与他二人知晓,此信定系伪造。”

  慕容彻打开那信,只觉粉尘铺面,意识有一瞬模糊,待反应过来时,言资已将他挟持——

  言资的右手竟然完好无损。他在信上撒了迷香,以一人之力制住慕容彻,竟然还保留了一块刀片,此刻就横亘在陛下脖间。

  谢熠当时离得最近,仍施救不及,一剑刺去只割破了言资的衣角。

  言资真的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

  慕容彻掐破掌心,此刻尚留三分清醒,命令禁卫军和梅花司后退五步,莫要再激怒言资。

  谢熠不肯退:“言相,须知顽抗无用!”

  言资当然知道无用。无论他是否弑君,言氏都会被灭门。

  言相箍紧陛下,刀片瞬间染血。他不为任何语言所动,像个风姿绰约的疯子。

  “悲莫悲兮伤别离,乐莫乐兮两心知……”

  慕容彻微微闭眼,嘴角终于含苦,流露几分真心:

  “叔樘,朕不能放你,慕容彻可以。”

  言资闻言回头,恍惚看见那人脸上晶莹的东西,不由怔怔了许久。

  慕容彻趁这愣神,一把折断言资的手腕,他听见刀片哐当一声掉落,却不察身后箭鸣嗖嗖,脑中空白刹那,凉意瞬间入骨。

  千钧一发。

  慕容彻难以置信地回头,心头颤抖一万次,在定睛的一霎间,所有噩梦都成为现实。

  她来了。依然在他身后。这次不是来救他,是来送他的。

  慕容彻身中一箭,谢熠忙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谢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鼻头酸涩难止,他没有坚持,任由陛下一步步走向她。

  他一步一步地走,血一滴一滴地流,天地万物尽皆模糊,眼中只有一个终点,不顾一切也要抵达。

  纵然时光错付,也在此刻终结。

  请等我从记忆的长河中溯流而上,以故人的姿态重回你身旁。

  谢熠深深叹惋,他们俩这辈子,究竟算谁欠了谁的呢。

  慕容彻最终没有走到她身旁。

  她立于远处青山之上,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天堑,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所爱隔山海。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读出了她的口型。她说——

  “愿无来生。”

  今生两不相欠,不劳来生再见。

  慕容彻后跌一步,喉头咽下的血,尽数喷薄而出。耳边轰鸣阵阵,似有烟花盛放,他终于倒下,眼前空蒙一片,想不起一个人的脸。

  谢熠拥他在怀里,他血流不止,仍费力举起那串佛珠放在耳旁,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问它:

  烟花好看吗?

  柳三汴十岁生辰,慕容彻带她去看烟花,却不说是他特意安排,而是碰巧有人在放。

  她并不在意这个。她一直笑着说烟花好看,可他其实从没问过她。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可佛珠是死物,给不了她那样鲜活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