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拍拍床板,示意他坐过来,拉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又化为一声叹息。
清流深深吸气,低低说了一句:
“孙儿想还俗。”
陛下瞪大双目,直直朝床顶看,凝神去听清流说话,依稀听见了“还俗”二字,不由挣扎着起身,把耳朵凑过去,表示想再听一遍。
陛下老啦,眼花耳聋,身边的耳目又不能信任,只能用自己这把老骨头,勉力凑近最疼爱的孙儿,只为了听他说一句话。
清流的眼睛突然酸得不行。
清流扶着陛下的背,让他舒舒服服地靠着软枕,凑近陛下的耳畔,字字清晰地重复那句话。
这回陛下终于听清楚了。
陛下拍拍清流的肩,看他的目光复杂得很。
陛下不知道,清流能不能争得过旁人,也不知道,这对清流来说,算不算他一件想做的事,更不知道,未来他会不会后悔。
陛下最终还是慈爱地笑了,“怎么想到还俗的?”
清流从不在皇爷爷面前撒谎:“孙儿想娶妻生子,想与美偕游,想看天下山河,风起云涌。”
陛下静静看了他许久,想给予他赞赏,想给予他勇气,想给予他一切。
陛下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的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陛下说了一句实话——
“你知道吗,朕既想你来,又怕你来,既盼你来,又盼你……永远不来。”
清流说了一句蠢话——
“孙儿知道,皇爷爷想我,又怕想起父王,既想知道孙儿近况,又怕打扰孙儿清修。”
陛下有些绝望地想,不,你并不知道。
你并不知道,我让你还俗,并不是让你来陪我,而是逼你上战场。
你并不知道,这个战场上根本没有天下山河,有的只是无尽的牢笼。
你并不知道,在牢笼里的一切风起云涌,都是致命的进退维谷。
陛下忽然间就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流并不傻,只是没开窍。
第42章 慕容清吃醋
清流最终恢复了他的身份。
代价,是普渡寺所有僧众的命。
陛下对外说,慕容清是故去岑亲王的独子,师从世外高人,多年云游之后,想用一身才学,报效祖国万一。
岑亲王排行第九,曾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岑亲王妃悲痛过度,留下一封遗书,带着未出世的孩子不知去向。
大家都以为岑亲王一脉绝后了,谁能料到还有个遗腹子,被陛下好好地保护着,全须全尾地活到了现在,一出现就被陛下赐封珍郡王。
“珍”这个封号,实在是很难看不出陛下的深意啊。
陛下让慕容清认祖归宗的前夜,就告诉他普渡寺的和尚们必须永远闭嘴——
未来皇帝可以是云游四海的饱学之士,却不能是一个曾经出家的慈悲和尚。
帝王以天威服众,如果百姓们一想起皇上,就是弥勒佛那般慈祥模样,又怎么能真心诚服呢。
其实,这些都是借口。
关键是朝中那帮迂腐臣子,必然不会答应让出家人做皇帝,更重要的是,陛下必须让慕容清知道,想要成事必须有牺牲。
慕容清远远看着普渡寺血流成海,心中的愧疚痛苦久久难以平息。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陛下只是想让他还俗,做个富贵王爷,如今却不得不相信,陛下让他还俗,有且只有一个目的——
陛下想让他接他的班。
慕容清不知道,如果一早就知道要害死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他还会不会选择还俗。
如今,也只能认命了。
慕容清跟随陛下回京路上,被普及了朝中势力划分,也与从未见过的叔伯兄弟们一一会晤,等到了京城时,已然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慕容清将思回安置在从前的岑亲王府、如今的珍郡王府,却不常有时间来看她——
慕容清忙着做两桩谋逆大案的善后工作。
太子殿下与皇长孙一脉、礼亲王与琰郡王慕容楼一脉,同时犯下谋逆大罪,而朝中可能仍留有他们的党羽,必须要查出,一一清除。
皇长孙与慕容楼两个小的死了,而太子殿下与礼亲王两个老的却还活着,关在了宗人府对面的两间牢房,没事儿天天比谁抓的虱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