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天早晨,公元钟上黑色与绿色的面积已几乎相等,呈现出一幅由这两种色彩构成的斑驳复杂的图案。这以后,黑色面积增加的速度急剧加快,那黑色的死亡熔岩在公元钟上漫延,无情地吞没着生命的绿草。到了晚上,黑色已占据了公元钟三分之二的面积。已是深夜了,公元钟像一个魔符,把孩子们紧紧吸引在它面前。
晓梦拿起遥控器,把大屏幕关上了,她说:“大家快去睡觉吧,我们这几天每天都在这里呆到很晚,这不行的,要抓紧时间休息,谁知道下面会有什么工作在等着我们呢?”
大家都回到大厦中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华华关上灯在床上躺下,拿起掌上电脑,接入网络,又调出了公元钟。这很容易,现在几乎所有的网页上都是公元钟了。他着魔似地看着那个长方形,没有觉察到晓梦推门进来了,她拿走了华华的电脑,华华看到,她的手里已拿了好几个掌上电脑。
“快些睡觉!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控制自己?我得挨房间把所有的电脑都收了。”
“你怎么总像个大姐姐似的?”当晓梦拉开门走出去时,华华冲她喊。
孩子们在公元钟面前感到了巨大的恐惧,使他们欣慰的是,国家仍在平衡地运行着,像一部和谐的大机器。这一切通过数字国土显示出来,使孩子们坚信他们实际已接过了世界,一切将永远这样平衡地运行下去。这天夜里,他们还是离开了那已经暗下去的公元钟,去睡觉了。
第四天早晨,当孩子们走进大厅时,有一种走进坟墓的恐惧。这时天还没大亮,大厅中一片黑暗,前三天的绿光已完全消失了。他们走进这黑暗,看到在公元钟上只剩下一片绿色的光点,像冬夜中稀疏的寒星,直到把灯全打开,他们的呼吸才顺畅了。这一天,孩子们一步也没有离开公元钟,他们一次次数着钟上的绿点,随着绿点一个个减少,悲哀和恐惧在一点点攫住他们的心。
“他们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一个孩子说。
“是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另一个孩子说。
晓梦说:“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当时我也是这么想:她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走了呢?我甚至恨她,可到了后来,我总觉得她好像还在什么地方活着……”
有孩子喊:“看,又灭了一个!”
华华指着公元钟上的一个绿点说:“我打赌,下次是这个灭。”
“赌什么?”
“我要是猜不对,今天晚上就不睡觉了!”
“今天晚上可能谁也睡不成觉了。”眼镜说。
“为什么?”
“照这个速度,公元世纪肯定要在今天夜里终结。”
绿星星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看着已是一片黑暗的公元钟,孩子们仿佛悬在一个无底深渊之上。
“铁轨真的要悬空了。”眼镜自语。
接近午夜零点时,公元钟上只剩下最后一颗绿星星了,这黑暗荒漠中的惟一一点星光,在公元钟的左上方孤独地亮着。大厅中一片死寂,这群孩子们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等待着公元纪元的最后终结。但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那最后一颗绿星星一直顽强地亮着。孩子们开始互相交换眼色,后来又窃窃私语起来。
太阳从东方升起,越过这个宁静的城市上空,又在西边落下。在整个白天里,公元钟上的那惟一的一颗绿星星一直亮着。
到中午的时候,信息大厦中出现了一个传言,说治愈超新星辐射的特效药早就研制出来了,但生产的速度缓慢,只能满足少数人的需要,为了避免社会混乱没有公布这个消息。世界各国秘密地把最有才能的人集中起来,用这种药治好了他们的病,现在亮着的那个绿点就是他们的聚集地。仔细想想,这种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他们又调出了联合国秘书长发布的世界交换宣言重看一遍,注意到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只有当公元钟完全变成黑色时,孩子才在宪法和法律意义上真正接过世界政权,在这之前,成人仍拥有对世界的领导权……”
这是一段很奇怪的话,当大人们前往终聚地时就可以交出政权了,为什么非要等到公元钟完全熄灭呢?只有一种可能:某些终聚地中的某些人仍有活下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