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前世算得上一张白纸,象牙里十几年的学习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是到了这里才几个月,却无师自通知道世事的艰难,得叔父提点立即也想到了丞相府里的复杂,赶紧答道:「叔父,我晓得的,平日里只在自家院子做针线,除了去何老太太那里请教,到厨房取饭菜,别处再不乱走。」
相府送来的两匹绢都给徐叔父做了新衣,正可以换洗。何老太太原劝了一句,「素波,两匹绢一匹给徐先生做,另一匹你也做一件新的吧。」可是素波摇头拒了,「我只在这里,又不出门,穿新衣旧衣又有什么区别?」她果真不打算四处乱跑的,几个月的经历让她懂得了谨慎的必要性。
何老太太就笑了,「好个懂事的孩子!」又道:「毕竟是小姑娘呢,总不好穿得太旧吧。」
「不用了,我和叔父都做新棉衣御寒就足够了。」素波算过帐,他们的钱并不多,都要用在刀刃上。棉衣棉被都要做好的,叔父身体一向不好,自己又变成了只有十岁的小女孩,身体很孱弱,总要以实惠为主,至于外表,她这个宅女改改旧衣就行了。
攒了两个月的钱,两人添了新被褥、薄棉衣、厚棉衣,徐叔父有新绢袍,素波也将旧衣裳重新加长些,冬日来的时候,他们便都穿得很暖了。
当他们得了第三个月的工钱时,她便求了云哥添了一个小泥炉,又买了些炭。
开水虽然可以到厂房去打,但是厨房里也不是总有的,而且打回来的水很快就会变凉,就是放在包了棉套的瓷壶里,也只勉强还有些温度,哪里如自己现烧了开水泡茶的好?而且,屋子里多了一个小炉,也暖和得多,又将湿气驱散了,徐叔父在一旁读书,素波做针钱,又或者他们随意说些闲话,冬日便不再难过。
素波还有一件担心的事,那就是徐叔父的咳嗽到了冬天更重了,想请医生诊脉抓药需要很多钱,他们根本没有,而徐叔父也不肯,一再说他的病是胎里带来的,每年冬天都要犯,年少徐家还风光时吃过无数补药亦没有什么效果,待到春天天气暖时就自然好了。
何老太太便给了素波一个偏方,于是每到晚上,素波便会煨着一碗糖梨水,润肺止咳嗽,让叔父睡前喝下。可对于他们来说,糖和梨子也并不便宜,而且煨糖梨水又十分费时间精神的。
但是素波还是勉力将这份钱留了出来,每天细心地将梨子去皮切成小小的方块,再加了糖在小泥炉上炖上一个多时辰,软软甜甜的,喝了些日子咳嗽果然轻了些,徐叔父便笑道:「素波这孩子还真用心……」
素波便也笑,她是真心感谢徐叔父的,如果没有叔父,自己虽然穿到了同名同姓的徐素波身上,可也只有死路一条。正是徐叔父将她从水中救上来,给她请医治病,后来又带着她到京城,邓十九要买她,叔父怎么也不肯,也是因此才屈就到相府抄书谋生。
这样的恩情,与前世父母对她是一样的,只是先前的她一向当成是应该的,现在才知道自己要感恩。
因此素波笑眯眯地道:「叔父,若没有你,我哪里还能有命在?所以家里的事情我一定都做好,不要你多操心。」
「我们徐家真是彻底败落了。你原本也是大家小姐,现在竟亲自做这些事,唉!叔父无能啊。」
素波听了徐叔父感慨,却依旧没有多少共鸣,她到了这里时徐家已经遭了灾,比起颠沛流离的难民只略强了一点,根本没享受过一天大小姐的待遇,也就无所谓失落了。「我被叔父救回来已经是大幸了,哪里还想什么大家小姐不大家小姐?况且我们徐家经过战乱,也就不算世家高门了。我们叔侄如今能在相府内平安度日,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这话说得好,」徐叔父本是有些迂腐的读书人,遂道:「圣人安贫乐道,不以欲伤生,不以利累己。正合我们如今之状况。」说罢遂喝了糖梨水睡下。
除了糖梨水,素波又不断地用这个小小的泥炉做更多的东西。
这一天,徐叔父才进了小院,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及进了屋子,便见素波摆出饭菜,其实还是原来简单的几种,可是味道却又完全不一样了。就连徐叔父这样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忍不住问:「今天的饭菜怎么如此好吃?」
素波就带了几分得意的笑道:「这米饭是我从厨房里领了米自己蒸出来的,因叔父胃肠弱,便多添了点水,便糯糯软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