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想说‘你曾经成绩多好呀,辉煌过多久呀’这样的话,就闭上嘴巴,回你的位置上去,别烦我。”郑燮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带着厌烦的语气,不会叫禹霖听了感到伤心,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得很清晰,但声音很弱,好像极度疲倦的样子。
“我没有想要烦你——”禹霖还想继续跟她说话,但她的头已经埋下去,开始用手指一页一页地翻书,尽管这书她并没有什么可看可记的。禹霖抿了一下嘴唇,咽了口唾沫,还有什么好说的,谁说她都不会听的。
就在不久前,另一个姑娘用她极端的方式告诉郑燮,她有多讨厌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有多讨厌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原来自以为的好人缘在朋友的眼里只是别人对自己一味地容忍,自己没有像想象的那样做得好。日子一去不返,身边的人一瞬间消失大半,颜妍离开了,好像把这个姑娘的活力都带走了。
禹霖默默退回到他位子上,转着笔,陷入冥想。
他本来以为,在郑燮的世界里,朋友根本没有多重要,她打小就没什么同性缘,身边除了自己跟青山,一个女孩子都不肯跟她亲近,到了初中,突然冒出这样三个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女孩子,她几乎就没有表现出对她们很上心、很热情的态度,也许颜妍是不一样的,或者说只是对那个姑娘的愧疚?或许田恬是不同的,又或者只是被她的话伤及自尊?郑燮是个心事很重的姑娘,这跟她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
禹霖的思绪猛地跳转到那排黑漆漆脏兮兮的房子,盛夏里拐角处乱窜的苍蝇,泥皮剥落的砖墙,那实在不是一个宜人的居处。这样的地方,怎么能配得上那个人呢?这样特别的姑娘,生长在那样不堪的环境,是怎样捱过来的?难道那是她的历练吗?她应该得到更好的,不应该总是因为物质上的苦处压抑自己。说到物质上,就算是精神上、感情上,她一样是他见过最专注最执着的姑娘,没有一点点玩耍的意味,他之前都不相信会有那样没有理由没有杂质的情感,但她就是一念栽到如今,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是自己的话,还等什么?那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一直观望下去,是不是始终吊着这个姑娘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是不是要两样皆空,是不是会沉沦绝望呢?如果是自己的话,可不可以给她一点帮助,或者更多呢?
当然郑燮对于这个渐渐知事、渐渐长大的男生心里萌发出来的别样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现在想想念念的只是快点儿到高考,用那场奋斗十几年去准备的考试结束眼下的一切,然后——然后怎样呢?禹霖是他的朋友,他会告诉自己他要去什么地方,事实上他已经通过自己身边这个男生之口间接地通知了她他已经通过武汉音乐学院的艺考,不是吗?她现在越来越紧,没有时间和他见上一面,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对于她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要能离开云城,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都是禹霖来告诉她,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在场,不知情——感觉他好像生活在另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可以轻易地观望她的生活,却不屑与踏入一样,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不可以也明明白白地告知她一下呢?最近她比以前想得更多、心境更加不同,她时时在想,是不是她一厢情愿呢?他至始至终好像没有表示过太大的兴趣,如果又像对待那些朋友一样,只是自己单方面地觉得是十分要好呢?也许是她敏感得有点儿病态了,是不是那样呢?
“郑燮,”华佗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她身侧,好像被她的瞪大失神的双眼搞愣了,“你又在发呆了——我听说你到了这儿以后就不怎么说话——”“是禹霖告诉你的吗?”郑燮一直对这个呆呆的大个子有莫名的同情感,还算愿意冲他笑一笑,“不要听他胡说啦。”
“我跟他不是很熟——我自己看出来的啦,”华佗确实不止一次看到过郑燮低着头从女厕所踱出来,而且她已经很久没去找襄思说说话了,好像到了新班级就忘了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似的,其实好朋友有了共同的难过的事以后,往往容易变得碰面尴尬,比陌生人还要不如些。
“你来干什么?”郑燮摸摸他的头发,他是自然卷,蹲在地上像只忠实的大狗,她发觉这动作不好又赶紧缩回手去,“你看上去好像狗欸……”她也不忌讳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