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房里的玻璃心_作者:zs橙黄橘绿时(37)

2018-11-29 zs橙黄橘绿时

  新搬进去的没什么经验,尽管没有值钱物什,还要自欺欺人地烧铸起防护栏来给予自己安全感。住惯了之后才会发现,像监狱一样的窗栏给了自己多么逼仄的空间,把唯一的光亮的来源划得支离破碎。

  墙体上是随意分布的塑料水管,因为有些浸水而和着厚厚的灰尘变成霉色。稍稍讲究的一些家里的窗子上嵌着知更鸟蛋那种荧荧的绿玻璃,人事不断变迁着的门户里,窗上斑驳着撕了又粘、粘了又撕的彩纸,早已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倒像是万花筒里的碎屑图似的。

  窗子可是很重要的,就像从前困在四合院里的小脚女人只能通过天井看那四四方方的天一样,在砖头砌成的像块砖头一样的房子里,窗子是不用出门而能够看见外界的唯一途径。

  在这里自然不会有挂在廊檐下的红嘴白毛的伶俐鹦鹉,但这儿有更好的,瓦顶房子顶楼檐下用碎秸秆碎草笼成的燕子窝,平顶房子墙体上沿碎砖空隙里的蝙蝠洞。它们也是这里的住户,不知道是不是也和这里的人一样搬进搬出,但它们相处得很和谐。

  燕子是暂时的租户,在早上寻虫子,蝙蝠便早晚各出来觅食一次,燕子在高空剪春风,蝙蝠就低低地掠过,同样迅疾,同样勤快,人们总是看不见它们何时出巢何时归家,也很惋惜自己不能问问它们吃的怎样。

  这里的人不因为燕子是报春的使者就格外偏爱,也不因为蝙蝠阴冷的个性而对其侧目。闹鼠患的时节,四处窗台上摆的粘鼠板时常错粘住喜欢在这些地方落脚的傻乎乎的蝙蝠,有时候粘住了它能呻唤一整天,叫声尖利像指甲刮在金属板上。人们发现了就叹口气,费心费力给扯下来,拿水将没毛的翅丫子擦干净,怪脏的也没嫌弃,再放回窗台上。

  同样是城市边缘找生活的,人们没有说狠心丢掉它们的道理。

  日记8

  2010年11月12日 阴

  今天一大早,外面结了霜,临街的树顶着一条一条交错缠绕的胶皮电线,好像不堪重负似的。积年的灰和白蒙蒙的霜使得缠络的线很是斑驳,这使得深秋的景象更显出一片萧索。

  我一直在想,送一件礼物给兔子他会不会很高兴呢?我有好些天没跟他讲话,他也没有来找过我。看上去像是闹了矛盾一样。要真是闹了矛盾就好了,至少我知道错在哪里,我知道怎样去弥补,可是现在我就是摸不着头脑,好像寒风将我们隔开,都冷得腾不出手来触摸彼此一样。

  我攒够了钱,去买了一条毛围巾,我有一条白色的,这块灰色的我想送给他,早就想了,虽然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缺——天气转寒,他每天都有不同材质不同颜色的围巾,现在戴这个也许早了一点,但学生娃娃在大人眼里的受苦与娇弱是难以形容的,自然我们就比常人显得更加“怕冷”。绿色、红色、黄色……兔子的围巾可以系出一条彩虹——兔子妈妈把他照料得真好,我妈妈就不能这样,这条可以融进雪色里围巾还是堂姐不喜欢的,给了我——姑姑织了,她嫌不够显眼就不戴了。我倒是很喜欢它,它小小薄薄,但是看起来很舒服,不招眼。妈妈从来不管这些,她连自己都管不好,我又能怨谁呢?怨老天也是没有用的,他不能把现在这个妈妈收回去。

  为什么想要送一条围巾给并不需要的兔子呢?我想是因为他有太多了,我给的,就不会显得太招摇,没有谁会再去多此一举地问他一句:“嘿,你围巾哪儿来的?”兔子妈妈不喜欢我,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有所察觉。

  我一大早把它装进我的书包里,封得严严实实的,从外面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准备到学校就给他。现在学校里织围巾的女孩子不少,她们看见了我的是一定要笑的,更何况这并不是我亲手织的,我没有时间亲手做一条,虽然我想,而且我也不敢做。

  出门之前爸爸还在睡,他中途起来过一次,以往都是那样,早饭煨好在锅里了。我啃馒头的时候想了想,始终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爸爸,”于是我在床边戳了戳他,他跟妈妈睡在卧室里,我是搭的铺在客厅,“你需要围巾吗?爸爸?”

  “什么——”

  “天气好冷,我有一条围巾,给爸爸好不好?”

  “我一个大男人围什么围巾?”爸爸在被窝里翻个身,我听见老式钢丝床发出的“嘎嘎”的声音,“去去去,饭吃了就去上学,好好的说什么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