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房里的玻璃心_作者:zs橙黄橘绿时(69)

2018-11-29 zs橙黄橘绿时

  她的书桌就是饭桌,油光光的一张黑漆圆桌子,平时不用的时候收在角落里。每天晚上不得不铺一块同样不太干净的花布在上面以免弄脏书本。

  父母没有陪她熬,她也不会让他们陪,大人有大人的事情。只是,他们的鼾声时不时打乱郑燮的思路,太响了。

  眼睛涩涩的,夜静静的,空气凉凉润润的质感摸在绷着的脸上,闭上眼听觉就格外的敏锐,都能够听到挂钟走着的秒针“嗒嗒”的声响,郑燮疑惑着: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到,声音怎么这么清晰,这么大呢?感觉走动的不是机械,是自己的心脏,数着时间。

  她小心翼翼地搁下笔,怕碰擦的声音惊醒卧室里的人的好梦——这种谨慎纯属是多余,有些人的官感并没有那么灵敏,尤其是体力劳动者,尤其是劳累了一天的人。

  她重新闭上眼,抛开做的习题,开始想心事。她想起站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塞了一肚子的汽车缓缓地爬动的摇晃感;想起司机师傅不耐烦的吼叫;想起在黑黢黢的路上手电射出来的白亮的光;想起路边时不时传出的奇奇怪怪的咳嗽与吠叫声;想起方才看似不经意地问父亲一句:“万一这次我考不上第一怎么办呢?”他那种自负无知的神色惹人心烦:“怎么可能,你考进去就是第一,要是考差了只能说明你没用功……”

  还能说什么呢?是应该感激这种不由分说的信任吗?这还是自己的亲人,其他的呢?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话从那些盯着她看笑话的人嘴里冒出来呢?

  想不到,其实是不敢想。

  镜中

  各门功课学了才近一个月,要背的东西已经不少了。早自习把一群昏昏欲睡的人集中到一起关起来,语文或者英语老师掇条凳子在上面坐着,他干他的,眼睛却不时瞟下来,落在每一个装模作样地学生竖起的书脊上,这些人稍后被揪出来,就需到办公室一游了。

  易老师稍稍仁慈一些,只要不是调皮捣蛋,有时候他注意到睡觉的,还可以转过头当没看见。这时节,谁不缺点瞌睡呢?教英语的胖乎乎的阮老师就不一样了,就像襄思说的,那活脱脱就是一个“镇关西”——只要她盯上的,管你是在干嘛,惩罚的花样可是层出不穷。

  因此这个时候,郑燮看看单腿站在身边的禹霖——他不是因为睡大觉,而是听写没过,五十个单词错了过半。他别扭地喊着书上的词,好像很跟它们过不去似的。郑燮最近熬夜熬很了,刚刚睡着了……

  “丢人了吧——”禹霖趁前面阮老师背过去俯身指导第一排一个同学时冲郑燮笑道,“第一名罚站——叫你睡觉!”他倒是不敢把腿放下来。

  “你好意思说我——”郑燮撇撇嘴回敬他。想起刚才自己迷迷糊糊感觉一双手摁到自己的肩膀上,自己还下意识地想把这个扰人清梦的讨厌东西拂开,实在丢人!阮老师半是疑惑半是嫌弃地打量自己,什么也没说,挥挥手叫站到后面来了。

  “你是不是天天熬夜做题啊?”禹霖一跟她说话就忘了顾及老师,“别那样啊,效率很低的,我以前就试过——”

  “禹霖!站好!”阮老师一叉腰一声咆哮,“好好读书!说什么闲话那么起劲儿!”

  禹霖一个哆嗦,重新开始大声喊起来。郑燮咧开嘴笑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有什么可笑他的,还不是也瓜兮兮地站在最后面,就板回脸垂着头继续读起课文来。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试探地把手臂抬高。阮老师半天才看见,然后把脖子往前一探,郑燮指指外面,她明白过来,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其实老师都还是很爱惜她的,只是一碗水得端平,其他同学才能服气,老师威信才立得起来——谁让她早自习睡着了?谁又会怀疑她不是因为太用功耽搁了晚上睡眠呢?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禹霖羡慕地瞅瞅她。

  轻手轻脚走到厕所,她拧开水龙头——本来就不是来上厕所的——捧水泼到脸上,连续这样做了几次,感觉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到额头上贴着,发烫的脸也被凉水压服下去,舒服多了。她俯身向着镜子,拿手抹了抹脸,睁开眼端详自己:眉毛也是湿的,眼睫毛上也还挂着水珠儿,眼睛有丁点儿浮肿,红血丝不少。“唉——”郑燮觉得自己的脸格外苍白,样子湿湿的既不整洁又不顺眼,可怜自己似的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