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一种炮,点上信子把绑着炮的木枝子攥在手里,‘孜’的一声响,就只剩一根光杆了,你见过的罢?”
“嗯?”禹霖回过神,连忙点点头。
他脑海里却立即浮现出小时候爸爸往家里搬的一箱又一箱,他不像她,拥有的东西太多太杂,能够懂得她的怀旧,却不能懂得她的更深一层的有些怨念。
“爷爷家里也点烟花,有给大人看的,有给孩子玩的,可是我姐姐——我有一个堂姐——往往是她都拿了去,我并不愿意放,不敢违背爸爸的叮嘱,可是心里面很不舒服,总觉得自己的东西平白无故给人抢走了一样,那个时候是很在意的。”
禹霖明白了一些,可是问了一句:“你不可以跟爷爷奶奶说,她抢了你的东西么?我记得你说过你爸爸是家里的独子,那时候的老年人不会有些重男轻女,自然该多偏爱你一些。”
郑燮冻得青白的脸上漾出一丝苦涩的笑,她好像很愿意继续讲下去,可是转念一想,似乎大讲家事是对自己不利的,那些深埋的东西,祸从口出,还有什么揭出来的必要呢?她迟疑地瞟了一眼禹霖,使他觉到一丝蛮不讲理的嗔怨。
好在田恬凑过来插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这学期咱们班有个转学生来?”这并没有什么稀奇,她只是听见老师谈论这个学生有相当的实力,为此有些忧心,怕把自己的名次愈往下压,就更抬不起头。
“怎么?你也听说了?”郑燮淡淡地回了一句,把刚才勾起的心事丢到脑后,“易老师又添一员大将。”
“你可得小心。”田恬陪笑道。
郑燮瞥了她一眼,她是在说自己怕连班级第一的位置也保不住,这个人!难道是真的关心自己的感受吗?怕不是的。她压在第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敏感地提起,是因为常思常想才有的反应吧,可是自己能不能保住第一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郑燮点点头,闷闷地舒了一口长气,没接话。
“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冲到年级第一啊?”田恬又笑着问了一句。郑燮酸酸地哼笑了一声:“那就真是厉害了。”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无意还是有意叫她难堪,这样连珠炮似的追问假设,对于一个朋友来说,实在不算厚道。郑燮心里有点不舒服,并不是第一次,田恬这姑娘的心思她早就了解,总是斤斤计较的。她对田恬总是有些瞧不上眼,并不是她自负,只是因为几年的敲敲打打,闷在心里没有发作,她愈来愈觉得跟这样的人深交没有意思。
“你倒总是对转校生这样感兴趣。”郑燮看了看颜臻的背影暧昧地向着田恬笑道。她脸一红。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她托着腮像是自言自语。郑燮也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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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生来得很早,规规矩矩的,一直间在人从里,不仔细还以为就是本班的同学,细看却格格不入。个子不高,挺敦的,双手环在他自个儿搬过来的桌子边,没有一点儿颓废之气——平平常常的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倒是浓浓两刀——总之,如果再配上黑框眼镜,那就是踏踏实实的好学生典范了,可惜他并不近视,双目有神。
“来,大家欢迎一下五班的新成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易立绝对记住了他的名字,只是想引起大家注意,顺带着让这个看上去略略腼腆的男生作下自我介绍。
“嗯,大家好,我叫华佗,嗯,就是——那个华佗。”他站起来,说得简短,声音不小,然后又打算坐下,不过班上人似乎不愿意他就这么简简单单了事儿,徐徐之带头哄了一句:“诶——你好你好,我叫扁鹊——”班上一阵笑,又有两个调皮的,“我叫李时珍。”“我叫曹操。”……一阵笑,又一串儿接下去,像漏炸的鞭炮颗子冷不丁的响。
这个华佗微微笑着,这就算是新班级给他的特别的欢迎了。他是个打小性情随和的人,因为父母工作的缘故频繁地转学,到后来一年一次两次竟成了家常便饭,上高中,父母商量着孩子总得回原籍参加高考,就又把他送回来,暂时搁在亲戚家里。他几年没有积攒下什么朋友,这次回来眼看是要呆长了,便留意着想要寻几个朋友。
其实他挺高兴的,终于不用奔来走去,不用因为口音而憋着说普通话,不用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像是异乡人,这里是他的家乡,离开了很久,甚至都没有一点印象的家乡,但它毕竟还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