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燮本来觉得没什么,禹霖想的她自然都想不到,自然都不知情,要不真要打他的。可禹霖发起呆来半天没有回过神儿,他以前不像这样的,还攥着干啥呢?这呆子!活像——唉,罢了,他哪里又像他呢?郑燮“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打下来,声音不小还惊动了较近的两个人,她看他们又扭头回去干自己的,心里后悔自己不该打这么重的,只是不好说出来。
“多大了还是动手动脚的——以为是小时候呢没规矩!”她又补上一句,作势扭扭自己的手腕子,好像他用力得狠了似的,但其实刚刚并没捏在那儿。
禹霖脸上红了巴掌大,好像刚才被打的不是手而是脸一样,他窘极了,倒不因为郑燮说他两句,只是回过神来再想刚刚的飘得老远老角落里的一淼心思,实在是羞人,不知道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以前哪是这样的——他现在好像长大了一样,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他以前看到的是那女孩子的眼睛,听到的是戏谑的话音,现在好像着魔似的总注意到曲致上面,听见的与其说是话语不如说是悦耳的铃铛声,他更想听到她的笑,可偏偏她笑得少了,他怀念记忆里那双一笑就波光粼粼的弯眯眯的眼睛。
他嗫嚅着说不出别的话,哽了半天只好问了一句:“你喝不喝水?”这倒叫郑燮笑起来——这个人,怎么一说起话,前言不搭后语,他那两刀长长的眼睛,跟青涩是不大沾边的,平时冷起来有一股凛然的味道,仿佛叫谁也不要跟他讲理;可一难为情起来,就显得别扭许多,好像戴了不适合自己的面具一样。
“我喝不喝水,跟你有什么相干?”
禹霖果真又说不出话了,要是平时真跟郑燮杠上了,他的话可多着呢,一套是一套的。只是现下他的心思不在顶嘴上,因此迟钝了。
“你是五班的对吧?”刚刚回头看他俩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近前问她,这是明知故问了,而且看也没看愣着的禹霖,直接当他不存在。
郑燮注意力被他的体型所吸引,脸上绽出笑容,扬扬下巴:“嗳,以后咱们都是二十八班的啦,互相关照互相关照……”暗想着,呵,他的脑袋可真小呵——和长条的身子一凑活脱脱是一根站立着的金针菇……她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我叫……”那个人大概还觉得她挺随和呢,自报家门介绍了半天,她只隐约听见了前两个字,嗯嗯地答应着,还把自己的书翻给他看名字,一副认认真真交朋友丝毫不敷衍的模样,可是一转身那人回位子上去,她脸上的笑纹就浅了、消了,梨涡不见了,最后连眼梢也不知不觉提上去了。
“哼,你倒是不缺人跟你搭话——”禹霖酸唧唧地趴到桌上。
“你——给我把桌子,移开,不要挨着我。”郑燮皱起眉头向他发号施令,听起来不容置辩,不像是跟他闹着玩儿。禹霖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委屈,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换了个环境,她竟像是要讨厌他了一样?“怎么……”他待要抗争,看见郑燮眉头一皱紧,怕兮兮的,又不说话了,不吭气地挪了桌子到另一边去,因为赌气的缘故,搬得远远的,丢着郑燮一个人在角落里面。
真该叫他给我打了水再去呢——那个呆子,恐怕生了我的气了。
她抿抿嘴唇,把头一歪枕在交叉的胳臂上,脸向着窗户。外面被太阳晒得透亮,她闭上眼睛还觉得眼皮发烫,一片白花花的光影隐隐透着,叫人怪不舒服的。
怎么叫她不把那个人赶开呢?本来就是到这里躲个清静的,心里乱他又不是不知道,还是一味想哄她——她又不是个孩子,她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孩子了呀!她不想冲他发火,可这里新刷刷的目光早晚盯着,他那个愈来愈呆的模样,叫人怎么想呢!现在可连别的人一概没有了,谁也不会认他只是朋友罢!没有一伙人围着,掩饰着,混乱着,连她,也渐渐分不清楚了呢!叫她怎么不把他给撵走呢?
她觉得眼皮的烫慢慢变得蔫蔫的,疲倦了,朦胧起来……
学校配备的老师并没有给这些期待满满的学生以多大的惊喜,反而这一批教师因为资格老,于是逃不掉的年纪大,说起话来慢慢吞吞,讲起课像老牛拉车,好在慢比快好,至少郑燮是这么觉得的,好歹听得懂跟得上,不像以前的物理课,上起来跟坐过山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