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遇,能告诉我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隐约可见一个坟头,周围都是停着的吊车和大型工业设备,张牙舞爪的,像吞人的钢铁巨兽。
黑蓝色幕布下,星辰低垂,有几颗明明灭灭的像是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绚烂的星河在天空抹开,散落到各处,像是造物主拿着一把银沙随意的撒下来,把它们定格在天空,又剪了一抹光华给了他们,在巨大的幕布下交相辉映,构成了这番美景。
季遇望着对面坡地上的坟头,即便是痛的撕心裂肺,她也不可避免的再次把当年如噩梦的景象在脑中回放一遍。
还没有开口她就已经全身发抖,并不是害怕,而是不断的压制着自己身体的戾气。
苏南抱她抱的更紧,“阿遇,不要想了,我不问了。”
“我没事。”季遇哑着声音,苏南偏头看过去,她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当年季家与祁家在小县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从政一个从商,两家关系也很亲密。
然而就是因为一块地。
季家的富裕生活顷刻坍塌,就像是有预谋般,季然一倒,季家的产业土崩瓦解。
那是在季遇六年级的寒假,一夜大雪后的第二天,太阳拨开了云层,一家人兴奋的踏上了滑雪的路途。
在那之前,季然接了个电话,顺路拐去了公司,季遇并不知道季然去办公室干了什么,只知道她和弟弟,妈妈在会议室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季然满目欢喜的走出来,只说了一句有大生意,公司也许会在明年搬到s市,那时候她还小,对生意和公司扩建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想着祁言似乎也去了s市,到时候她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揍一顿。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上了高速。
季遇在路上迷迷糊糊的听到季然说这辆开了十年的车也该换了。
滑雪的地方在另一个城市,开车要两三个小时,路过服务区时,季遇因为晕车闹着要到副驾驶,季安是季遇的跟屁虫,她去哪里他就一定要跟着。
孙青只好换了位置让季遇把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季安抱住。
路上,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季遇,她打着呵欠侧耳听着,不满的嘟着嘴。
因为季然临时有点事情,一家人去滑雪的计划泡汤。
一路上季遇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不理会季然和孙青的安慰。
接下来,高速上尖利的刹车声传过来,却因为那辆车车胎正好在冰上,不受控制的朝这边急速滑过来。
那种情况下只给人几秒钟的考虑时间,对面的车子避开了前面几辆车,却没有避开季然的车。
季遇在最后的时候惊恐的看到父亲松开方向盘朝她扑过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牢牢护住她的人身体冰凉,面前,小小的季安抱着腿的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一家四口,顶梁柱死于车祸。
没有人去详细的调查,车子被匆匆送走处理,尸体也在三天后下了葬。
季安因为车祸部分组织坏死,腿被截去一小段,双重打击让孙青变了一个人,看向季遇的时候眼中带着恨意。
因为如果不是为了她,季然也不会放弃方向盘中弹出的保护气囊。
而季安恨季遇一是因为父亲下意识的动作是护住她。
二是因为她,他才变成一个人人耻笑的残疾人。
季遇讲到这里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想到,孙青因为失去了季然而憎恶季遇,她在目睹季然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扭曲了,把恨意转到无辜的季遇身上,季安因为父亲第一反应是护住姐姐而憎恶季遇,家里的双重憎恨让她只能默默承受下来。
季遇没有流泪,或许是这三年来独自一个人躺在这里的时候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阿遇,以后有我陪着你。”苏南小心的扳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他,这么触目惊心的伤痛她是怎么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来的。
季遇自顾自说着,“苏南,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这些事情,很怕你知道后就会离开,自从我爸死后,很多人都开始躲着我,我的朋友家人都没了,你呢?会离开我吗?”
她眼中带着期待,目光飘向远处的坟头,像等待审判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