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德亲王自然地理了理袖子,仿佛闲话家常似的,“我们家琴儿,就是我内人那亲侄女,前几日从南疆回来了,说是很想去兰妃娘娘坟上拜祭,以托追思之情。毕竟她母亲年轻时候,跟兰妃娘娘感情最是要好,只是如今都已身埋黄土……哎,陛下您也见过她,前几个月宫里赏花大会的时候,她还曾献舞一曲呢,陛下可还记得?不知她这小小愿望,陛下是否能够成全……”
“既是悼念先人,想去就去罢。”夫君淡然道。
德亲王谢恩后,看了眼夫君的神色,又道,“陛下,我们家琴儿啊,天生的一副好胚子,难为她还善解人意,半点不娇纵。这小姑娘几个月不见,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愈发水灵了!改几日我进宫时带上她——”
“德皇叔,”德亲王未说完的话忽然被夫君打断。夫君显然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见他微微皱眉,同一瞬间极轻地闷哼一声,下一刻,却恍若无事般深吸了口气,“你侄女并非皇族,若无要事,还是不要带进宫来了。”
我仔细留心他的举动,看他龙袍层层鲜丽纹饰之间,手掌慢慢上移些许,覆着的位置是……
我脸色微变。
!如果我是个男人这会儿我就爆粗口了!他在忍,他按的位置是胃!他胃痛!
哈,我还以为这人真的飞升成仙了!原来还是会痛会有知觉的?我细细磨着牙,盯着他额角极细密的汗珠,想着是让他痛死还是直接上点力弄死他算了。
那德亲王刚才正说得激动,并没发现他霎时的不对劲。听到他的话,愣了一瞬,又勉强扯了个笑道,“陛下,她……”
“皇叔前几日正费心贵族土地征收赋税差异过大一事,不知进展如何了?”
“这个且稍后再说,”德亲王急切道,“陛下,其实我家琴……”
然而他话未说完,夫君手边的一盅茶盏陡然摔落在地,“哗啦”一声巨响,在大理石地砖上显得尤为清晰,紧接着室内霎时一片寂静。啊,刚一时太过生气没留心,一挥手不小心把茶盏给打落了。
“陛下息怒!”静默少顷之后,德亲王连忙站起来低头行礼,“是臣言语不当,未顾及陛下的问话,请陛下恕罪!臣这就去处理征收赋税一事,近日便呈上奏报,交与陛下圣夺!”显然,这德亲王第一反应便是那茶盏是夫君盛怒之下打落的,惊惶之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他怕是也记不清了。
自那碎裂之声响起,书房外候着的侍卫们便警觉地破门而入,此时讶异的视线在仓皇赔罪的德亲王与御座上静默不语的君王之间来回游移,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夫君垂眸盯着那碎裂的茶盏,看了片刻,才平静道:“皇叔不必介怀,一时不慎而已。但既然皇叔有事在身,还是早些回去罢,莫要耽误了公事。”
德亲王略显不安地抬眼偷觑他一下,边行礼边道:“是,臣这就告退。”赶紧小步退了出去。
夫君扫了眼剩下的侍卫和宫女,吩咐道:“你们也下去罢。”
“是,陛下。”众人纷纷应声退去,最后的姑娘还自觉地带上了门。
☆、亲王
他往后靠了靠,身体松懈下来,静了会儿,尽管疲惫却依然明亮锐利的目光看着虚空中,“你是故意的?”
……不,我只是一时手滑。
我为什么手滑,当然是因为气昏了头。
你说我为了他而生气?——我哪次生气不是因为他?!(怒翻白眼)
但我并不是担心他。
不,也不能说全不是,毕竟他要是死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就没了亲爹,两岁的孩子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里,还不是分分钟就被那些豺狼虎豹给叼了。
我如此气不打一处来,关键还是这货逞强逞到死的毛病,明明不是鬼不是神,还非把自己不当人看,这自我感觉,也未免太过良好了点。本来,他要怎么折腾是他的事,玩死了也跟我没关系,但如上所说,他毕竟是大朝举国上下地位最高的男人,有他这庇护伞我儿子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地茁壮成长,我怎么能眼看着他把自己给玩死了。
大概是我很久没弄出什么动静,他或许以为我走了,仰头更往后靠了些,双眼慢慢阖上。我看见他眉头紧蹙,额角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