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浴么?”那人还有心思调侃。
叶洵没工夫陪他耍嘴皮子,忙绕到树后给楚尚璟解开了缰绳,手却抖地快要解不开自己打的绳结。
出息呢。叶洵心道。
她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练功,双手端一盆水十个时辰,手都丝毫不抖,现如今连绳索也解不开了。
“疼不疼?”楚尚璟失了力气靠坐在树上,眼睛却盯着叶洵的手。
“我们,”叶洵看了看楚尚璟满身的鲜血,勉力冷静下来道:“我们现在就走,若是在这里过夜,野兽先不谈,我怕你——”
“不会死。”楚尚璟不容置疑道。
“还能走吗?”叶洵道。
楚尚璟微微颔首。
叶洵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俯下身来把楚尚璟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搭在了肩上。便感觉到手臂上划过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她勉强探头看了一眼,发觉是楚尚璟小臂上流出的血。
她觉着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有些脱力的晕眩,只好强迫自己不去看,冷声道:“你拿好刀,我搀你出去。”
“算了,你弄不动朕的。”楚尚璟看着身旁咬着牙的少女,道:“你把朕扔这儿,朕给你写封圣旨,没有玉玺,但朝臣们都认得朕的字,朕不会让他们治你的罪。”
叶洵横了楚尚璟一眼,没有说话,紧紧抓着楚尚璟,蹒跚着在暗夜里缓慢移动。许是刚刚的崩溃成就了她惊人的毅力,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真的叫她走出了这林子,她难以置信地长舒一口气,忙拍拍身边人的脸道:“我们出去了。”
然而身旁人低垂着头,毫无声息。
叶洵不敢去探他的鼻息,一咬牙俯身将人背在了身上,一路疾驰,天色已晚,许多人家都已熄了灯,叶洵背着楚尚璟打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就飞身前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大概是天不绝人路。这条路恰好通向京城的民居处。
叶洵看见一个小医馆关着门,门缝里透出淡淡的光。她忙放下楚尚璟,拼命砸门,然而那门却纹丝不动。就在她快要再度绝望之时,门喑哑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白发老人来。
“是你?”叶洵惊讶道。
此人便是当初暗中将她引到云绣的庭院里的那位端衡老人,只是这遭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又洗净了头发胡须,显得不那么邋遢,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端衡老人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道:“快把这小子弄进来,再晚些就没命了。”
叶洵忙架着楚尚璟进屋,刚把人放到榻上,就被端衡老人给赶了出去:
“你在这儿会心疼这小子,老夫施展不开。放心吧,你明早来着,老夫一定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大周天子。”
“您知道?”叶洵惊道。
端衡老人颇为嫌弃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老夫虽说年纪不小,眼睛可还清亮着。”言罢便推推搡搡地将叶洵赶出了医馆。
叶洵在医馆外头坐了下来,就听见端衡老人愤愤道:“你若是再不走,我可就不救这小子了。”
叶洵忙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附近溜达了半晌,却发觉附近的客栈都关门了,她只好几个飞身,落到了一家客栈的屋顶上,将就着躺下了。
冬夜里的屋顶格外的寒冷,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未曾想只微微躺了一瞬,她就坠入了梦乡。
许是累了一日有些脱力,也许是端衡老人给她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她这一觉睡得颇为安稳,竟然还做了个梦。
梦里楚尚璟变成了大腹便便的黄知府,闹着要随她上山当压寨相公,把叶洵吓了个激灵,一瞬间惊醒了,就见着晨光熹微,不知道是什么雀儿咿咿呀呀叫唤着睡梦中的人,俨然已是第二日了。
她纵身一跃,急不可耐地飞身至小医馆前头,却又不敢上前开门了。
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听了听发觉没有什么声响,梦里的楚尚璟和黄知府来来回回在她脑子里打转,她一拍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她迫不及待的望过去,恰好对上了楚尚璟柔和的目光。这目光太过于恬淡,不知怎么的忽然让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人的面貌她那时太小,依然记不真切,然而那双温和沉静的眼睛却教她记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