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骨节匀称,修长无茧的手缓缓撩起棉帘,紧接着是玄色锦缎为面,鞋帮金线纹祥云的软靴踏了出来。
县令蒋明远和师爷莫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官轿。
鸦青色斜襟宽袖锦衣,袖有银线滚边,束墨玉带,前襟金龙暗纹,袍摆更是用暗金描展翅金鹰,锐利鹰眼,锋锐鹰爪,威严逼人。
蒋明远心头一突,不敢看来人正脸,赶紧正了正官帽,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见礼:“下官安仁县县令蒋明远,见过金鹰大人!”
师爷莫旬跟着在后头,那腰弯的比蒋明远还低。
玄色软靴驻足,蒋明远头一回发现,那软靴尖上嵌着一小搓短短的鹰羽,色泽黑亮,被打理得整整齐齐。
“蒋大人不必多礼,溺亡尸首在何处,本官另有要事,耽搁不得。”
低沉微哑的嗓音带着陈酿的醇厚,像一樽琼浆,既是清冽又很贵胄。
蒋明远慌忙抬头,这一抬头,他就愣了。
站他面前的金鹰大人,身量修长如竹,比他高出半个脑袋,脸上戴着一张鹰头金面!
那金面很是奇特,开的眼缝狭长,有两羽分饰鬓边,尖锐的鹰喙挡住鼻梁,只露出饱满唇形和线条冷硬的下巴。
蒋明远心肝颤了几颤,生出微末悔意来,也不知将金鹰大人引来,到底是福还是祸。
他硬着头皮,伸手虚引:“天气燥热,尸首已在大堂,不然大人先到偏厅里头吃盏凉茶解暑祛乏?”
鹰头金面下的星目微眨,点漆瞳孔映出清清冷冷,穿堂风过门掠起,那身鹰纹袍裾翻飞猎猎,恁的肃杀仄人,叫人不敢直视。
蒋明远冷汗涔涔,浑身发抖,悔不当初。
那张厚薄适中的饱满双唇微微抿起,带出惑人的弧度,所有人就听他说:“一条人命,原来抵不得一盏凉茶啊。”
第5章 抱个满怀
“一条人命,原来抵不过一盏凉茶……”
分明是轻风细雨的口吻,入了县令蒋明远的耳,却无异于阎王在催命!
他双膝一软,抖着手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下官知罪!”
金面威仪,映着日光,竟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压迫感。
“你的命,值一盏凉茶罢了,本官可没功夫计较。”金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拂袖率先进了县衙。
师爷莫旬将战战兢兢的蒋明远扶将起来:“大人,赶紧的。”
蒋明远捻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去。
金鹰步子迈的极大,蒋明远提起袍裾,小跑着才堪堪跟上。
两人进了大堂,衙役分列左右站地笔直,各个绷着脸目不斜视,甚是威严。
金鹰扫了眼,下令道:“闲杂人等,统统出去!”
蒋明远连忙挥袖子赶人,不多时,整个县衙大堂就只剩他和金鹰。
金鹰适才踱步到云锻尸首面前,那尸首被白面盖着,一股子难闻的尸臭味,十分反胃。
蒋明远脸色发白,心头呕意翻滚,他不敢靠太近,可又不好离远了,只得站在一丈开外。
“大人,仵作此前验过一次,说后脑勺的伤是致命伤。”蒋明远小心翼翼地道。
金鹰蹲身,两指揭开白布,他仿佛闻不到那股尸臭味,没有丝毫避讳。
蒋明远慌忙双手奉上素纹丝帕,金鹰接过覆手上,他掰住尸体的下颌,扭过头看了看后脑勺,跟着又细细检查了全身。
须臾,金鹰扔了丝帕:“可还有其他线索?”
蒋明远恍然一声:“还有一张丝帕,当时被死者捏在手里。”
说着,他让师爷莫旬将物证呈上来。
洁白纹绣七弦古琴图纹的丝帕静静躺在木质托盘里,那针脚细密,上下平针,简单几下勾勒出水墨古琴的模样,既素雅又婉约,显然是女子用的。
金鹰挑眉:“女人?”
莫旬斟酌开口道:“回大人,除此丝帕,死者溺水的地方还有块沾染了血迹的石头。”
蒋明远接口道:“对,所以下官推测死者应当是先被人用石头砸了后脑勺,濒临死亡,后被推下双月湖,才致溺亡,这丝帕主人约莫就是凶手。”
金鹰不可置否,他撩起点袖子,转了圈没找到净手的地方。
莫旬机灵:“大人,这边偏堂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