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希还没有走。
李自蹊把钥匙往门口的台子上一放,将外套脱下放衣架上,露出灰色的衬衫,拿下领带,才开始上楼,告诉那小姑娘可以回家了,不用这么敬业。
走到书房边,门是半掩着,里面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了出来。
李自蹊打算抬手敲门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眼中的深色渐浓。
她声音轻软,一直带着吴语的柔糯,应该是刚开始,用这样的感觉去念茨威格作品的话剧独白,对李自蹊而言,这已经不知道可以从哪里批评,哪一处放在他这儿都是被骂的份。
可他偏偏没有推开这扇门,去打断她。
里面的人在念,外面的人在听。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整个的一生,我的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始终一无所知。”
她念完了第一小句,停顿了一秒,不知是在调整情绪还是什么,继而才缓缓开口,将一整句念完。
基调是慢的,她的情感是慢的。
听在他的耳里,不知道为什么,舒服得让他心痒。
她似乎更认真了些。
“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热情聚集起来……可我身边没有别人,没有人指点我、提醒我,我毫无阅历,毫无思想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渊里。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他的小指在她念完的那一刻,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意识握住。
他的头皮发麻。
“你并没有勾引我,欺骗我,引诱我。是我自己挤到你的跟前,扑到你的怀里,一头栽进我的命运里。”
当下他的心,被狠狠撞击,撞得不知东南西北。
他读过这短篇,看过电影,观过话剧,算是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哪一次都没有现在屋里的女人带给他的震撼。
李自蹊推开了这扇门。
初希吓得立马转身,睫毛上的泪珠,脸上的泪痕,被看得彻彻底底。
“老板……”初希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结巴之间,又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泪水,连忙胡乱摸了一把,不安地站在那儿,看着李自蹊。
她这幅样子站在他的面前,泛红微肿的眼睛,脸本是苍白的,但被狠狠擦了一把后也被擦得通红,嘴唇在灯光下是异常好看……而她的目光,紧张得都不知道放哪里,太惨又可怜了,可怜得他都不好说什么。
可李自蹊不得不承认,他又动心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就像一只发情的畜生。
初希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听见她在念台词,他的表情与平常无异,一想到这儿,初希放松了下来,而李自蹊的下一句话让她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你们开始排演话剧了?”
初希一听这话,知道他肯定是听见了,无端的羞耻感冒上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头,代表是的。
李自蹊走近初希,他把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微湿润的眼眶还是红润的脸庞,而这女孩却不敢看他,眼神躲闪。
绕过了她,径直走向书桌,抽了几张纸巾。
初希反应过来时,李自蹊已经将餐巾纸递至她的面前,声音淡淡:“擦擦。”
她接过,李自蹊已经坐上了沙发。
初希看他扫了眼手表,自个儿赶紧也拿起手机看,发现她待在这儿的时间太久了,再待下去就真的显得太不懂事了,于是道:“不好意思老板,今天忘了时间了,我先走了”
“等等吧。”
李自蹊道。
初希愣在原地,不清楚缘由,但也轻轻说了声好。
这时李自蹊的手指弯起,敲在了初希带来的话剧剧本上,上面的字——《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收入眼底,问道:“你演的了这个?”
他说话一向直接,知道轻重,但不屑敷衍,饭局上会有所收敛,但对于小辈不会有任何的遮拦。
这部独角戏,他知道初希演不了,功力不深,能力不足,偏偏打动的只有他,也不知道被吃了什么迷魂药。
初希从第一天在楼梯上撞到这人开始,就一直被嘲讽被讽刺,而又反驳不了,他的每一句嘲讽,都是句句到位,直戳中心。
现在,总算能从前几次的承受不了到现在的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