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殿上下都看出了婉采女的这番心思,当然也包括颐珠。颐珠一点儿也不觉得吃惊,就在舜雅筠还是婉嫔娘娘时,颐珠就已察觉。只是那时,舜雅筠将这份感情巧妙的掩饰在她光怪陆离的性情里,让人捉摸不透。若她仍是从前那样,颐珠自有办法对付,可现在舜雅筠直露坦白和日日憧憬痴望,反倒教颐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暂时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顾初苒上头。
就在凝华殿乱成一团之时,雪阳宫却已经俨然有了中宫的气派,惠妃宋雪芙也当仁不让的成了六宫之首。
宫中的女御、采女不顾地位低微,都争相去雪阳宫请安。原因很简单,因为惠妃不止将后宫打理的井然有序,更依祖制规矩,在后宫中抬了两位美人,四名充衣,还精心筛选了四名良使女官分别送至紫宸殿与宣室殿当值。死水一潭的后宫,立时有了生机。
宋雪芙做的很用心,尽可能悄无声息一点点去触摸元帝的底限。美人、充衣虽有品阶,但不过都是说起来好听的摆设,没有什么实际地位,却可以替元帝安抚后宫。而以俞颂嫃为首的四名良使女官,更是宋雪芙公心筛选,颇费了一番功夫,决计没有掺杂半分私意,真是个个端丽稳重,忠于职守。
在前朝,宋恒道也低调收敛,做出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态度,上辅佐元帝,下约束家人。从前宋党的权势开始删减收缩,渐渐从明面上转到暗处,只保留核心的部分,以图后效。这样不着痕迹的处理,确实瞒过了元帝的耳目,宋家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如今也被宋恒道变成了隐藏宋家实力最好的障眼法。
元帝渐渐放松了警惕,连宋雪芙示意,皇帝该当雨露后宫之时,元帝也没有过激的斥责和抵触,只是表示了回避和厌倦。宋雪芙一边体谅的玩笑,一边自以退为进,只说这宫中最后一次选秀还是四年前,采女、女御们年纪都大了,不如放一部分出去,再选些年龄更合适的进宫。
宋雪芙虽只是妃位,但是大晟宫里上无皇后、太后,她又还比元帝都年长,由她来提这些事并不逾矩。元帝纵然再心中不悦,也知后宫稳固的重要,宋雪芙不论出身地位,还是精明能干,都镇得住这座后宫,最重要她公允无私,贤淑「识趣」。
于是,元帝隐晦的通过御医表示,圣体痼疾才祛,须休养一些时日。又说如今大局才定,不宜劳民选秀,宋雪芙便即刻心领神会,说是自己疏忽,操之太切,后宫众人她会好生安抚,选秀之事也暂且押后。
末了,宋雪芙又意味深长地叹道:「现在后宫里头等要事便是璃贵人的病,只有璃妹妹好起来,才能让皇上真正无忧。」
元帝不可置否,宋雪芙便从此纡尊降贵,日日去凝华殿探病。
初苒这次确实病得沉重,几次朦胧中见有一丽人来自己榻前看望,都不知是谁。这日,她难得身上略松快些,神志清醒,才知道自己模糊中看见的美人竟是原先老气横秋的惠嫔。
自宋雪芙回宫,初苒真正与她照面,这是第一次。
当宋雪芙步摇璀璨,长裙拖曳,身姿窈窕如少女般轻盈的踏进内殿时,初苒真的吃了一惊,眼前这凤仪万千、明丽动人的女子真是那个体态臃肿,老颜黯淡,病体羸弱的惠嫔么。
宋雪芙却好似全然没有发现初苒的震惊,步子轻快,如行云流水一般到了初苒榻前:「璃妹妹,这果真是醒过来了么?真真是天大的喜事,本宫这就去告诉皇上,到底可是醒过来了…」
宋雪芙拉了初苒的手,好一阵仔细端详,似是惊喜万分,又自顾自说了一大通话后,便一阵风般离去,说是要去将这好消息告知元帝。
轻盈的披帛薄如蝉翼,翩翩袅袅绕在宋雪芙锦绣繁复的宫衫上,让她窈窕的背影看起来像奔月而去的仙子。
「惠妃…」初苒干涩的吐出两个字。
颐珠心中一痛,如何不知初苒单说这两字的意思,她咬了下唇,坐在榻畔,扶了初苒低声道:「是惠妃,宫里最有心机,最心不可测的女人。」
初苒无声的一笑,还是现在宫里最美的女人呢,那一身玉骨冰肌,纵然年过三十,仍然欺霜赛雪,该是有多精心保养——那不是一个久病的女人可以有的。还有她纤秀合度、凹凸有致的身姿,若说那是成熟女子盛放的美,到了惠妃这里却是怒放,不止美到了极处,还惊退了时间,那般按捺不住的美丽,就连时光也只能为她臣服、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