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芙蓦地跌坐在锦榻之上,心中警铃大作。她近来确实萎靡,她一直知晓璃妃聪慧过人,但真正让她气馁的却是元帝与璃妃的两情相悦,这是她从未从元帝那里得到过的,更不曾见过后宫任何一位嫔御得此厚爱,就连已逝的玉容华也不可与之比肩。她忍辱蛰伏数年,宫变时又助元帝脱困,本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可元帝的专情与薄情,都将她所有的憧憬希冀打得粉碎。
宁嬷嬷也觉出惠妃的颓然,自家娘娘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惠妃从来杀伐果断,可惜就是因着元帝困在了一个「情」字上头,当年先帝赐婚时,元帝还是太子,清心寡欲,光风霁月,与自家娘娘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一对璧人。
那一段短暂的温馨教宋雪芙此生难忘,端地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自打初苒封妃以来,宋雪芙只觉许多事情都化了痴望,元帝的心更是悬于云端再难触及,她这才生了倦怠,意冷心灰。
第175章棋子
宁嬷嬷置身事外,不为私情所困,每至此时反比宋雪芙冷静,当年宋雪芙与丽嫔苦斗,险象环生,就是宁嬷嬷劝了她忍下来,才得以保全有了今日。
现在也一样,宁嬷嬷认为既然有璃妃把柄在手,就应速速除之而后快。先前,想要一击即中,断其后路置其于死地的方法固然好,可实际上群芳会一番试探,根本没能伤到璃妃分毫,不止如此,看眼下的情形,反是更坚定了元帝衮固璃妃地位的决心。
思及此处,宁嬷嬷再无犹豫,苦口劝道:「娘娘万般皆好,就是看不开个『情』字。历朝历代,何曾听说过圣宠不衰?想要长久,就当如妙懿太后那般,深谙帝心,做女中丈夫。」
「娘娘可还记得顺王殿下的母妃苗氏?那样娇弱的性情不也得了先帝晚年宠爱,后来还诞下顺王萧若禅,可太后不止厚待她,更亲自抚养、教导顺王殿下。太后薨逝后,先帝日日追思,谁敢说先帝重苗氏胜过太后!」
「如今,皇上也仍是敬着娘娘的,就说这后宫事务,那件不是倚重娘娘。群芳会之事,皇上虽有诸多动作,却不见有一丝一毫诟病于娘娘,态度就可见一斑。」
宋雪芙渐渐平静,仍是不语,眼前却浮现了自己母仪天下,统领后宫,与元帝各司内外的情形,心中一时竟也觉出些恬淡圆满。
宁嬷嬷见宋雪芙若有所思,更是乘热打铁地直言:「不是老奴说嘴,这阖宫嫔御除了婉采女还有些神仙之姿,其他皆是庸脂俗粉、老旧颜色,且都经历了宫变,委实搬不上台面,怨不得皇上看不上眼。但看来日方长,往后新进了秀女,能有那么几个出挑的,老奴才不信还会是璃妃一枝独秀的局面。」
「可是璃妃不除,再多花儿来争春也是徒劳!」宋雪芙目光渺远喃喃道。
「正是这话!抛开一切不谈,璃妃太聪明,于皇上又有侍药之恩在,不除之对娘娘就是莫大的威胁。」宁嬷嬷神色肃然:「除掉璃妃,后宫便是娘娘说了算,日后自管挑些或有家世背景,或庄静柔顺的放在宫中,但凡有几个称了皇上的心,皇上哪能不念娘娘的好。」
「就说上次娘娘挑选的女官俞颂嫃,虽样貌平常,却端丽大方,忠诚职守,现在在宣室殿当值,很得上下喜欢,皇上也知娘娘一片公心。」
宋雪芙不由微微点头,这四名女官确是她用心甄选、调教,毫无私心,如今也的确给她张脸。方才宁嬷嬷所说更是有道理,如璃妃这般人物,后宫里最要不得。反倒是那些有家世背景、庄静柔顺的,既知道循规蹈矩,又便于自己制约、管束。她智谋手段都不缺,未必就做不得第二个妙懿皇后。
心境渐渐开阔,从前那般小儿女情结渐渐在宋雪芙心中淡去,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奈而又自然。她支肘端坐,仰看已是两鬓斑白的宁嬷嬷,便是她已故的母亲也不曾这般一心为她谋划过。
「嬷嬷~」一声熟悉又陌生的轻唤,似掀开了尘封的过往。
宋雪芙牵过宁嬷嬷的手示意要她坐下,宁嬷嬷几番推就,终是坐在宋雪芙身边如儿时那般搂着她。抚过她满头珠翠,温凉的发髻,宁嬷嬷眼中酸涩:「都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
固执的倚在宁嬷嬷肩头,宋雪芙似乎觉得自己又汲取到了力量,这世上纵有万般不如意,也还有嬷嬷懂她的心,还有一个人可以这般为她披肝沥胆,让她不设防的敞开的心扉。
宁嬷嬷也觉出这份久违的依恋,强忍了眼中的泪,推开宋雪芙刚强地劝道:「娘娘,老奴年龄大了,不能一世都陪在娘娘身边。如今娘娘既已明白个中厉害,就该振作。不然老奴死了也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