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已近,王府明面儿上和泰安稳,底下却是暗潮汹涌。府内人人自危,如履薄冰,只有锦画轩里静的一丝儿风波都没有。
初苒已经可以出门了。天儿好时,偶尔会披了斗篷,握了手笼,收整得严严实实,在墙根儿下,循着暖阳散步。就好比今天,已走出老远去,陪在一旁的小桃也不曾呱噪她。
「哒哒哒…」跑马道上两骑翩然。
能在这府中纵马的,初苒自然知道是谁。避也是来不及,匆忙间只得背转过身去。
远去的马蹄声却陡然转折,得得得,缓缓返回,一直寻到花径上来。
萧鸢下了马奔到初苒身前,满眼俱是惊喜:「果真是你。身子大好了?」
说话间,已是将初苒揽在怀中细看,任小桃在一旁干咳数次也不济事。初苒有些无措,抬眼看到萧鸢身后的马儿,才不着痕迹的轻轻挣开,走了过去。
这马初苒见过数次,想是萧鸢极喜欢的。马儿通体赤棕,高大无比,毛色溜光水滑,四只乌蹄立在地上如铁铸一般。
「它叫什么名字?」初苒盈盈问道。
萧鸢一怔,笑道:「盼儿怎知它有名字?」
初苒笑道:「王爷的爱驹,怎会没有名字?」
「叫嘶风,是匹战马,可上疆场厮杀。」萧鸢面露得意,像是夸耀自己的孩子。
初苒立时收住了想去抚摸嘶风鬃毛的手,略略退后,问道:「它可会踢人?」
萧鸢听了哈哈大笑,猝然揽过初苒纤柔的腰肢,翻身上马,将初苒搁在鞍前,笑道:「这般就不会。」
小桃急道:「王爷,使不得,马上风大。」
萧鸢却不管她,一拍马头,说道:「嘶风,慢些跑。」
「咻——」
嘶风奔窜而出,依旧风驰电掣!
马上的视线很好,嘶风的速度,让久宅的初苒顿时如蒙大释一般。
萧鸢有些无奈,一手执缰,一手揽住初苒,在她耳畔轻言:「嘶风性子躁了些,若是你怕,本王就让它停下。」
初苒正在兴头上,回头灿然一笑,大声说道:「不必,这样很好。」
满眼的明媚鲜妍,晃得萧鸢都失了神,旋即笑道:「甚好?过会儿可不要后悔。」
萧鸢缰绳一抖,嘶风如箭一般奔出西门,向郊外跑去。他日日都驰马在这条路上,却从不曾如今日这般豪情顿生。朔风如刃,都化解在怀中的这一抹温柔里;十年心囚,都因为怀中漫溢的甜蜜,而纾解释放。
萧鸢眼神一凝,调转马头,径直朝密林深处驰去。
路渐渐生僻…
终于,嘶风停在一处山脊上,萧鸢搂着初苒,遥遥看向山谷。
谷下的一沃平原中,两军正在对阵演练。撼动山峦般的吼声阵阵传来,旌旗迎风猎猎。马儿鼻中呼出粗重的白气,军士们赤膊冲杀,汗珠儿在冬阳下折射出点点光亮。
萧鸢将初苒抱下马来,携着她的手走到崖边,幽然道:「盼儿,你可知本王的心?」
初苒辽看谷中近乎白热的兵演,心下也不免跌宕,轻道:「王爷的心在天下。」
萧鸢搂过初苒,将她的头压在自己心膛上,闷声说道:「好生留在本王身边。你要的,本王都可以给!」
初苒心中有些发酸,这么多日子,她不是冰山,不是顽石。不管她曾经的感情经历有多么苍白,也不妨碍她触摸到萧鸢心中的挚诚。
只可惜——可惜…
初苒挣开萧鸢固执的拥揽,看向这个英姿勃发的男子,又看向谷中的军阵。她从来不想理会他们这些皇族中血腥的纷争,后世的她对于朝代更替的感觉,只不过是史册上翻过的一页纸。
但是当萧鸢的心近在眼前,当他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自己额间耳畔。初苒觉得自己似乎不可抗拒的置身其中,竟无法控制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
她微微一笑:「王爷究竟是要给我什么?」
不待萧鸢回答,初苒又一指谷中,神色渐渐肃然:「用这样的方式么?」
萧鸢目光如炬,灼灼地看着初苒。初苒也无惧的看回,殷殷说道:「王爷,那个人是王爷嫡亲的哥哥,若王爷果真如盼儿猜想的那样做。只怕王爷非但不会解开困扰心中多年的疑惑,还将永无开怀喜乐之日。」
萧鸢微微侧身,撇开了初苒清澈的目光,沉声道:「他即位不久,就病了。几年间,朝局发生了许多大变故。先有宋恒道独揽朝政在前,后有舜阳王、长公主瓜分皇权在后。近两年,我大晟已快不复萧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