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诡异的寂静,小禄子跪爬着扑过去,焦急的唤着:「皇上,皇上…」
穆风也狠狠抽了一口冷气,探身过去,摸索了许久才找着了脉象。稳住心神,坐在元帝身侧。穆风双掌凝气,顺着元帝的血脉流向,一路推拿揉按。半个时辰过后,元帝的身子才重新变得柔软,凸起的眼睛也终于疲惫的阖上。
初苒转过身去,觉得自己满脸冰凉,脚下虚浮。抬起麻木的手臂,擦净了眼前模糊一片的泪水,近乎凝固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楚的响起:「高公公,为皇上沐浴更衣,送去瑶华宫。」
瑶华宫——是丽嫔的寝殿。
连同穆风在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初苒双眼空洞,视着面前的虚空,声音飘忽地不可捉摸,却又极坚定的重复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公公动作要快,免得丽嫔起疑!」
「娘娘,这…诺!」
一番简单的收拾,垂着帷幔的步辇很快将元帝抬出了寝殿。步履蹒跚的高福,跟不上一路小跑的小禄子,扶着宫门气喘不已。呆立在阶前的初苒出声道:「高公公留下吧,阿苒还有事要请公公帮忙。」
小禄子只回头瞥上一眼,便又匆匆赶上去,和步辇上摇晃的角灯一起,消失在重重的宫门中。
初苒站在紫宸殿前高高的石阶上,夜里的风真冷。
初苒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被迎面而来的利风堵在喉管里,每吐出一句,就要耗尽全身的气力。
「皇上,他必须先要活下来…」
「是…」高福深深的弓着身子,袖管掩在脸上,泣不成声。
「公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老奴,知道。老奴只是觉得皇上太苦了,为什么老天把所有的罪都让皇上一个人受着。先帝啊,您在天有灵,可有看见…老奴无能,老奴辜负了您的托付啊!」
初苒泪眼蒙蒙地看着痛哭的高福,忽然明白了许多事实:荻泓为什么会这般偏爱元帝,乐熠又为什么会那么痛恨萧鸢,玉姌为何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替元帝找到佛莲。
因为他们都是,亲眼见过元帝被瘾毒磨折的人!
七年啊,他竟这样苦苦支持了七年!
若是先帝在天有灵,看见自己风姿无双的儿子受着这样的屈辱痛楚,是不是还能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临死前布下的妙局,足以弥补曾经犯下的过失。
初苒入宫的初衷悄然发生了改变!
「公公,我,很担心皇上。」初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担心丽嫔她会起疑心,毕竟,皇上现在人事不省,床笫之间如何能够…」
高福一愣,泣道:「娘娘不用担心,丽嫔自有办法。多少回了,都是这样过来的,那,那药霸道的很。」
原来是用药的么…好容易收住的热泪,再次忍不住汹涌而出。初苒拼命擦拭着眼前不断涌出的泪,她想要帮他。初苒觉得天意让她得佛莲眷顾,不仅是要给元帝驱毒的,他更需要她的说明!
后半夜,天上居然出了月亮。
初苒披着斗篷,伫立在太液池前,这是元帝回宫的必经之路。
与一年前,初苒魂游大晟宫时撞见的一样。元帝仍然不愿乘步辇,如木偶一般行走在石子路上,待会儿他回宫后,又会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干呕。
初苒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站定看他。元帝忽然觉得前方有个人影儿,努力分辨了许久,才认出是初苒。元帝如同结了寒霜的脸,霎时松动,说不上是愤怒抑或不甘。
「阿苒,来迎一迎皇上。」初苒轻轻地过去搀了元帝的手,扶着他一步步回宫。步辇悄悄地撤了下去,只有小禄子远远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都点着风灯,闪闪烁烁蜿蜒到极远处。
「皇上,你看那前头景致如何?」初苒忽然轻问。
「甚好。」元帝漠然的答道。
「那咱们就一直朝前走,不往回看!」初苒微微地仰头,看向元帝的侧脸。
元帝身形一滞,冰凉的手回握住初苒。
初苒的手心很暖,元帝双唇轻轻颤抖:「好,不回头看…」
紫宸殿。
高福端上了新配的安神汤,元帝喝下后,沉沉地睡了。初苒坐在灯下守着。
元帝每每在迷蒙中醒来,都隐约看见一道温柔的身影坐在榻畔关切的看他。从未有过的温馨安定了他的心神。觉渐渐睡得安稳,一夜也不曾呕吐。